此番,劉承祐算是再度體會到,政策的落實,是何等艱難,上情下達的通暢,是何等重要。沒有一個有足夠戰鬥力的官僚隊伍,鬧改革,絕對會出問題。
所幸川蜀的情況,處在大變之際,在大漢的統治秩序重構之時,爆發出一部分問題的同時,也掩蓋住了一些問題。當然,一場變亂,反而證明了劉承祐當初決議的正確性,堅定了他加大整治力度的決心。
但是,劉承祐仍舊忍不住反思,自己有些自負了,連年的勝利,讓他驕傲,輕易攻破蜀關,進入成都,滅亡孟蜀,讓他飄飄然了。
帶著驕傲而強勢的心態看待事務,處置決議,難免顯得剛愎自用。不過,還是那句話,劉承祐並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只是反思自己,準備做得不夠充分,川蜀的問題,可以處理得更加從容。
另一方面,劉承祐則是有些警醒,對軍隊問題的警惕。平蜀大軍的作為,在劉承祐看來,就像是放出了一頭出籠的餓虎,蜀國上層階級因此遭到重創,但於漢軍本身,軍紀大喪。
即便劉承祐早有叮囑,即便向訓、趙匡胤這樣的將帥有所警惕,但從上面開始放鬆約束開始,全軍的腐化速度,仍舊令人吃驚。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將士為國征戰,一路跋山涉水,血戰廝殺,苦戰破敵,作為勝利者,享受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說到底,還是劉承祐有些想當然地高估了對於軍隊的掌控力度,君御將,將掌兵,君驕將懈的情況,結果會如何,可想而知。
漢軍素以軍紀嚴厲而聞名,然而一旦放鬆,仍舊是一干驕兵悍將,封建軍隊的侷限性,在蜀中展現得淋漓盡致。而劉承祐也再度認識到,他這麼多年“忠君報國、殺敵建功”的教育洗腦,並不妨礙軍隊成為洪水猛獸。
這天下還未太平,亂世還未終結,武夫之禍,還當引起重視。
就拿平蜀漢軍這頭被鬆開束縛的猛虎而來,想要將這頭猛虎趕回牢籠,可是沒那麼容易的。所幸,一是將帥,二是軍法,有這二者,還勉強能再把韁繩再套上,當然更重要的,是將士們已經吃得“滿嘴流油”了,慾望得到了滿足,再把他們趕回圈中,會容易些,事情也就會好辦些......
但蜀中的問題,著實給劉承祐敲響了警鐘,軍隊不能有任何放鬆,立好的規矩,不能隨意打破,否則,必定受其害。
或許處在皇帝的位置上,再加常思近代之治亂,王朝之變遷,劉承祐的感觸尤深。從此前趙匡胤的表現來看,他的憂慮,或許也來源於此,那是一種“天賦”,當然不如劉承祐看得清。
而由蜀亂,劉承祐也想到,將來平定南唐、吳越、嶺南,卻是不能再這麼搞了,得注意方式方法,準備需要充分,調查需要詳細,要做到將隱患動亂限制在最小的範圍。用軍隊粗暴地解決,後遺症還是太大。
然而仔細想想,動用軍隊這種暴力機構,打碎一切,重新構建,這所起到的效果,又非其他方法所能的比擬的。
凡事都有其兩面性,有其利弊,只看取捨了,對此,劉承祐又有更深的認識了。
最好,軍隊還是當成為一切改革除弊的後盾。待蜀中徹底平定後,還需加強軍隊建設,軍紀,軍心,都需要更明確的引導與教育......
總的來說,蜀亂的根子出在劉承祐這邊,他這個皇帝,是要擔主要責任的。對於這一點,劉承祐是承認的,當然,作為皇帝,他又不可能真的去負責。
得有人替他背鍋!並且背鍋的人選,心中已經有了人選,或許早在蜀亂之前,劉承祐就已經考慮好了背鍋人選......
腦海中思緒起伏,劉承祐想了很多,但已然構成了一條清晰的脈絡。
考慮良久,劉承祐活動了一番有些發酸的脖子,臉上再度恢復了從容,命人取過一張黃絹,提筆在上寫下一份手諭,用印之後,即遣人飛馬成都,送抵向訓手上。
劉承祐手書,意思很明白,蜀中之事,將士行為,既往不究,已經賺得盆滿缽滿,該奮力戡亂了,明歲“國慶”之前,他要蜀中徹底平定,不留後患那種。
明年,將進入乾祐十一年,劉承祐繼位統治大漢整十載的關頭,已經定下進行一場盛大的慶典,以總結慶祝乾祐朝十年之治。
屆時,對劉承祐而言,或許最好的賀禮,就是蜀亂的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