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此策,是要朕失信於人吶!”聽其建言,劉承祐喟然道:“如依此策,燕王或許能夠受縛,然如欲剪除燕軍,順利接收幽燕三州,可不是那麼輕易的。稍有差池,便是幽燕大亂,即便能夠成功,北境維持多年的平衡,也將被打破啊,倘若事情做得不夠利落,引得契丹插手,局勢則更加不可測......”
“以今日之小亂,而定未來大勢,利弊如何,請陛下審思之!”安審琦鄭重道。
聽其言,劉承祐一時沒有接話,而是陷入沉思,顯然在權衡者利弊。而安審琦,從劉承祐口氣中,也能感受到,他實則是動心的,只是顧慮影響,顧慮北方多年安寧的大局,一旦邁出那一步,北疆的局勢,將陡然而轉。
至於召燕王南來會面,突然發難,雖有背信棄義之嫌,但始終是靠後考慮的。對於劉承祐這樣的君主而言,利弊才是決策行事的權衡標準。
就幽燕之事,並不侷限於幽州,契丹的態度與反應,也是參考因素,而契丹那邊,是不受掌控的......
見皇帝不作聲,安審琦又道:“陛下的顧慮,臣能體會一二。但不管如何,對燕王及燕軍,必須有所限制,有所削弱,以免其繼續坐大!”
聽安審琦這麼說,劉承祐目光微凝,冷聲道:“朝廷但有動作,伸改弦更張之意,必致燕王疑懼。要麼不動,動則徹底,以霹靂之勢,解決問題,將動亂消弭在最短的時間,最小的範圍之內!”
皇帝這番表態,安審琦微感訝異,心中不禁感慨,大漢皇帝的判斷力,果然出眾,看問題也犀利,深切綮肯。
考慮幾許,劉承祐伸手指住還欲說話的安審琦,說道:“安卿之意,朕已深明之,勿復多言,讓朕再想想!”
“是!”見狀,安審琦揖手道。
“再者,燕王未至,此事尚屬空談!”劉承祐突然語調輕鬆地,補充了一句。
安審琦聞之眼神微亮,天子的話,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就是,燕王若到了,就有可操作性了......
君臣之間,未復交談,安審琦危然而坐,劉承祐則陷入了沉吟。說實話,對於幽燕的問題,他這個皇帝心裡,怎麼會沒個譜。這些年,幽燕三州的發展,燕軍的情況,趙匡讚的政治傾向,他可時時關注著。在幽州,安排了那麼多人,也不是白吃乾飯的。
可以說,幽州的變化,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監測之中。但也正因如此,才會讓劉承祐感到棘手,常年的滲透佈置,確有效果,但如欲起到傾覆效果,還差得遠。
幽州,本質上還是個軍政府,核心在於軍隊,而對燕軍的滲透,並不容易。收買、分化、瓦解,是個細緻活,既要有成效,還得避免引起反彈......
經過這些年的中央集權,幾次削藩下來,作為如今大漢朝廷屬下,唯一還保持著半獨立性,把持軍政大權的燕軍,地位實則已經有些尷尬了。但是,有別於其他方鎮,劉承祐想要庖丁解牛般地收其權,制其軍,難度也是不小的,根源還在於契丹。
還是那句話,燕軍難以翻出朝廷的五指山,唯慮契丹的影響。畢竟,漢軍若解決了幽燕,對於契丹而言,絕不是個友好的訊號。
而如安審琦之言,幽州作為漢遼之間緩衝屏障的作用,已經不大了,朝廷自可兼之,只是多年下來,三方都習慣了,劉承祐需要考慮打破平衡的代價。當然,可以預見的,幽燕的問題,時間拖得越久,將來解決的難度也會更大。
但是,一旦動燕軍,北方的局勢會發展到何等地步,又存疑了。燕軍能否順利收服,幽州能否迅速平定納入朝廷掌控,契丹會不會參與進來,會不會影響到南征戰略......
不得不說,安審琦這猛然一諫言,讓劉承祐思緒狂湧,給他出了個難題,又到他在權衡利弊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