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以前捐贈數額也多,但從沒這麼慷慨過,這裡除了巴蜀商權所存在的巨大誘惑,肯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原因。
不過竇軌現在還在等他答覆,便立即收回心神,沉吟了片刻,道:“這樣吧!我獨孤認購、捐贈數目也和跟竇氏一樣。”
“還有六十份需要分配,我就不多留了。”竇軌心知獨孤澄對自己心有隔閡,且急著要跟居於幕後的老家主獨孤整商議,便起身告辭離去。
果然不出竇軌所料。
將竇軌送出門外的獨孤澄便快速回府,與獨孤澄商議,從某種程度上說,決斷獨孤氏命運的大權還在獨孤整之手,倒不是說獨孤澄害怕他的叔父,而是叔父鑽營一生,其閱歷實非自己能及。
聽完獨孤澄表述,獨孤整思索良久,冷冷的說道:“這應該是李淵的離間之策,無非是害怕關隴貴族擰成一股,動搖他的皇權。至於竇氏這麼熱心,原因無外乎三點,首先,竇軌想當關隴領袖,可是單憑他一脈之力,壓制不住我們獨孤派,所以借李淵之勢而為;其次、竇氏與楊侗無親無故,即便楊侗以後接納竇氏,也不會得到多少權利,索性以孤注一擲之法全部押在李淵身上,李淵贏了,竇氏便是最大功臣、前途無量,李淵輸了的話,竇氏在隋朝那邊的地位沒有絲毫變化;”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周、隋二朝都慘遭關隴貴族背叛過,說是臭名遠揚亦不為過,楊侗一旦統一天下,眨眼之間就能讓關隴貴族灰飛煙滅,他對天下有著絕對掌控的實力,不需要向任何一家妥協,任何一個強大關隴門閥,他都不允許存在,誰強勢誰就會死。竇氏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放開手腳一搏,竇氏越慘,楊侗越放心。”
“叔父,竇氏已經找到了方式方法,我們呢?難道也和竇氏一樣,自我削弱?”
“這路子,與隋朝沒有多大關係的竇氏可以走,哪怕跟著李淵走到死亡,也會博得忠臣之名。我們卻不行……”獨孤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我們和蕭瑀面臨的問題一樣,兩家是楊廣最信任的家族,可兩家都背叛了。如果我們跟著李淵一路黑到底,只會徹底激怒楊侗,落得滅族的下場…”
獨孤澄默默點頭,叔父的深謀遠慮令自愧不如,獨孤整見他眼中深懷憂慮,便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楊侗既然開了口,可見世家門閥對他還有用。”
獨孤澄想了想,問道:“我們能有什麼用?”
“隋朝文武百官,以皇族和關東豪強為主,他需要第三、第四、第五方勢力以平衡,否則楊侗的朝廷就不會穩定,只要我們不像以前那麼強勢,處於他的絕對掌控之中,他就能夠接受我們。另外一個辦法就是讓楊侗不再那麼強勢,利用李淵、李密二手將他的實力削弱到極致,一旦弱了下去,什麼都好談了。”
“楊侗太強了,二李恐怕估計很難做到這一點!”
“我已經在渤海埋下一枚棋子,並發展到幾千名郡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獨孤整搖了搖頭,苦笑道:“楊侗為了剿匪,將冀州郡兵全部抽到南方,負責剿滅各個山寨,現在被裴仁基分到何地都不知道,更不要說取得聯絡了。不過好在楊侗並沒發現這顆棋子,可以重新發展壯大,等戰爭到了關鍵時刻,這將成為一支毒匕,說不定還能改變戰局。”
獨孤澄驚得半天合不攏嘴,叔父實在太瘋狂了,難道不知事情洩露出去,會徹底激怒楊侗嗎?
“放心吧!”獨孤整明白侄子擔心什麼,得意一笑道:“這顆棋子連他的主人都不知道,不會影響到家族的。”
“侄兒明白了。”獨孤澄苦笑道。
“你現在做兩件事。”
“請叔父吩咐。”
“聽說李密在江南不得人心,他苦於糧食不足,卻又不敢得罪江南士族,生怕大家造反。你讓人去找李密,並告訴他,在江都寧海縣有五座大莊園,每座莊園各有糧食五六萬石和很多銅錢,讓他放心搬運。”
獨孤整取出一份地圖,交給了獨孤澄,“這是五座莊園地圖,你務必讓可信之人送去,絕對不能透露是我們家的。”
“喏!”獨孤澄接過地圖,靜候第二個吩咐。
“第二件事,就是你親自去一趟洛陽,設法見到楊侗,然後你向他表明態度,就說獨孤氏願意交出巴蜀八成土地,等他的大軍殺到襄陽,我們可以為內應,時機成熟之際,為他開啟襄陽大門,引隋軍入城。另外,可以助他安撫關隴貴族。”
獨孤澄被叔父的大手筆驚呆了,八成土地,那可是二三十萬頃的良田呢。
“我們爭的是什麼?是朝夕之利!而關東士族何以傳千年?是順勢而行的至柔之道,他們會全力支援某一個人,但也會和這個人保持一定距離,就算這人完蛋了,也可以另外找靠山,而不會與這個人灰飛煙滅,這才是傳承千年世家的正確選擇。相比之下,關隴貴族行事太過張揚了,主動參與到天下之爭中,攪亂天下之局,贏了固然會獲得一時之暴利,但也引起得到天下者的忌憚,所以楊堅父子要對付我們,如果以後得到天下的是李氏,他們也會盡力消弱我們,只因沒有一個皇帝願意有威脅到他的帝位的強勢勢力存在。我們獨孤氏以後也要學關東士族,不爭一朝一代之利,順應大勢推波助瀾即可,千萬不能越庖代俎。”
…………
卻說竇軌離開了獨孤府之後,一家家的扣開門戶,很快將把認購之事盡數落實清楚。然後趁夜入宮向李淵交旨,彙報籌集錢糧的結果。這時候,李淵才剛剛睡下不久,聽說竇軌緊急求見,立刻就在在內殿接見了竇軌。認真的聽取竇軌述說籌集錢糧詳細經過,不時的出聲稱讚,對各個關隴門閥急朝廷之所需的壯舉表示讚賞。
說得更加起勁的竇軌,渾然不知道站在窗前的皇帝嘴角不時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如果他稍加細心,便會察覺到皇帝眼中那難以壓制的殺機。
李淵一邊假裝聆聽,一邊假惺惺的誇讚,心中卻已經對關隴權貴們不抱幻想了。
這幫關隴權貴不是沒有錢糧,之所以推三阻四,是不甘心拿來支援朝廷,現在給他們點點甜頭便紛紛慷慨解囊,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就解決了長期困擾自己的錢糧問題。
這前後態度,簡直判若兩人,這足以說明關隴權貴們一點沒有變化,還是跟以前一樣,個個利字當先,沒有一人、沒有家顧全大局,如果楊侗給他們許諾一點點利益,他們一定會轉身就把他賣給隋朝。
李淵覺得這幫人實在太不可靠了,除了族中子弟外,他已經很難找到可靠之人,便是外戚也不可靠,獨孤整、蕭瑀是隋朝最大的外戚,他們賣楊廣的時候,那才叫一個乾脆。尤其是獨孤整,早在開皇年間就已經圖謀不軌了。
從楊廣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的時候,李淵忽然感到十分心驚,念及今日的艱難處境,他已經懷疑獨孤整著手賣他了。
在他的心驚肉跳之中,竇軌終於說完閉嘴了。李淵連忙和顏悅色的說道:“請竇相回去告訴大家,朕絕對不會食言,更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的幫助唐軍,只要有所助必有所得。”
“微臣一定會將聖上之意轉告大家。”
“竇相辛苦了一天,朕非常過意不去,現在已經很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竇軌行了一禮,離開大殿。
李淵這個時候卻已經沒有睡意了,他望著竇軌消失了夜色之中的背影,默默地思忖著對付關隴權貴之策。他覺得留給自己刮骨療傷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隋軍到來之前解決安全隱患,否則第一個叛變的就是關隴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