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郡硃陽縣外,軍營延綿數十里,李世民坐在中軍大帳內,正和一干文武商議洛陽之戰。這一次他率領十八萬精兵進攻洛陽,勢在必得,但隋軍的異動又讓他憂心忡忡。
正如隋軍得到李唐進攻王世充的情報,李世民也同樣得到楊侗率軍南下的訊息,他立刻意識到這場洛陽之戰將是一場大混戰。
李世民注視著地圖上黃河以北的河內郡,楊侗最有可能是從河內郡渡黃河。
“殿下,如果微臣沒猜錯,楊侗此時應該在滎陽。”
李世民身後,劉文靜沉聲說道。
此次東征是李世民特意請求李淵封他為軍師,有這位謀主坐鎮,使北征多了幾分勝利的把握。
李世民點了點頭,“我也是認為楊侗在滎陽,而且他並不是支援王世充,我懷疑他本身也想攻取洛陽,只是正好和我們湊到了一起。劉相國以為我的想法是否正確?”
“楊侗在遠征西突厥的戰役結束後,便將重兵部署到了南面,這固然是為了防禦我大唐和王世充、李密、竇建德,但更多是為了南下中原做準備,經過一年多的休養生息,他也不想將戰事拖延下去了。我認為殿下的推斷並沒有錯,也就是說,這次洛陽之戰實際上是隋唐之間的又一次交鋒。”
這是高士廉也走了過來,在一旁道:“假如楊侗蓄謀南下,那麼他將如何應對李密的魏軍?”
李世民拾起木杆指向梁郡:“我認為一旦開戰的話。隋軍就會南下樑郡,從西北方向威脅李密的都城,令李密無法參與洛陽之戰。”
說到這裡,李世民看了一眼劉文靜,見他捋須不語,顯然保留著一定意見,李世民不由一怔,“相國認為我說得不對嗎?”
“殿下說得不錯,只是小看了楊侗的野心。”劉文靜接過木杆,指向了江淮大地,道:“如果沒猜錯,楊侗已經和杜伏威有了盟約,將由杜伏威從南方牽制李密。這樣一來,即使李密想援助我軍,也不會傾力而為,再加上滎陽隋軍的牽制,他頂多只是象徵性出兵,所以莫要對李密抱在太大的希望。”
李世民默然點頭,李唐王朝本就料到隋朝會出兵干涉東征,所以和李密結盟共同對付隋軍,但楊侗和杜伏威的結盟卻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這樣一來,直就不能對南北受敵的李密抱有指望了。
李世民長長一嘆道:“我們就當沒有李密這個外援,獨戰隋軍。”
劉文靜道:“另外,不能單純來看這一場戰役。”
“相國是說隋朝不僅和我們爭奪洛陽?”李世民心中一驚。
劉文靜嚴肅道:“隋朝打了這麼多年仗,我發現楊侗從來沒有侷限於眼前。就拿幷州戰役來說,裴寂只關注太原這個龍興之地,實際上,雀鼠谷才是制勝關鍵;到了關中之戰,我們又錯誤的認為楊侗主攻方向是關中和長安,事實呢?主戰場是殿下所在的河湟地區。這一次…又會如何?”
吃過大虧的李世民冷汗涔涔道:“兵力空虛的襄陽!”
“有可能是襄陽,有可能是巴蜀,有可能是襄城的趙郡王、任城王,更有可能是我們這十八萬大軍!”劉文靜看了李世民一眼,道:“我軍如果遲遲攻不下洛陽,隋軍完全可以兵出漢川,攻打西城郡,過了淅陽或是房陵,即是襄陽,到時候聖上肯定會調我軍營救襄陽。那時,坐鎮上洛的薛萬均完全可以攻破外武關,順勢佔據弘農朱陽關,從而以黃河、潼關、朱陽關斷我軍後路和糧草,最終,我軍又如殿下當年那般進退不得。因此,臣建議殿下做兩件事,一是派可靠有能力的大將坐鎮朱陽關,二是迅速通知聖上,嚴防武關、西城石泉和安康城,做好與隋朝全面戰爭的準備。”
“有道理。”李世民立即分派任務,讓李襲志率領兩萬大軍坐鎮朱陽關,同時讓信使向襄陽送信。安排好一切,又問道:“接下來我軍應該如何?”
劉文靜道:“為免夜長夢多,應當速戰速決。同時催令李密出兵。”
“好。”
一天後,十六萬唐軍啟程東征,浩浩蕩蕩向弘農檀山方向進發,為了應對這次戰役,李唐從襄陽撥付百萬石糧食為軍糧,並動員襄陽、南陽、淅陽三十萬民夫為後勤運輸,李唐為了攻克堅城洛陽,也攜帶大量的攻城器械和軍需物品,數十萬大軍的隊伍一眼望不見頭,延綿數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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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新中橋邊,此刻已經一片嚎哭之聲,一名名失魂落魄、痛苦哀求、嘶聲謾罵的商販,被推到了洛水河畔,負責行刑的王玄瓊冷漠的揮下令旗,一排排人頭被斬落於地,有的人頭滾落到洛水之中。清澈的洛水變了顏色,血水染紅了河流。
刀斧手殺得人頭滾滾落地,他們這些人早已殺得麻木,這一天時間內,只因王世充一句話,單是北市的商人就有數千人人頭落地;而整個洛陽城內被斬殺的無辜商販,以及世家大族族人便有四萬人之多,有人過來將屍體拖走,堆積在一起,等到行刑完畢一起焚燒。
洛陽城內,失去家人的無辜百姓啼哭之聲,瀰漫了整個城池之中,行走在路上巡城的將士能直觀的感受到百姓充滿怒火和仇恨的目光。
當天夜裡,就有百多名巡城將士在巡邏途中無故消失,最終在在一些偏遠的旮旯裡找到了他們屍體,使得巡邏將士連解手都得結伴而行。
王世充並沒感覺到絲毫不妥,或者說,此時的王世充根本無心理會這些事情,王玄應的數次求見,都被王世充的護衛擋了下來。
事實上,這種事情並不是第一次幹過,當初奉楊廣之命平叛時,他的江淮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在同叛軍多次作佔時連連大勝,王世充接著利用詭計誘騙幾萬叛軍投降,轉眼之間,王世充就違背約定,將這幾萬人全部坑殺。之後的平叛之中,他為了滿足自己和軍隊的慾望,動輒殺良冒功,被他屠過的縣城多不勝數。以前尚且如此,如今事關一家老少生死,他殺起人來更是毫不客氣。
三子之中,長子王玄應、次子王玄恕品行敦厚,也只有王玄瓊繼承了他這份暴戾之心腸。
“快告訴父皇,李世民已經打進河南郡,不日將抵達洛陽,父皇若再不出來,那這洛陽也就完了!”王玄應盯著門口的幾名護衛,他已經失去耐心了,若是這些護衛繼續阻撓,他會直接帶人闖進去。
“這……”迎著王玄應、王玄恕和王仁則不善的目光,幾名護衛面面相覷,事關重大,他們也不敢如同以往那般阻攔,猶豫片刻後一名護衛拱手道:“二位殿下稍待。”
看著飛快跑去通知王世充的護衛,王玄應的心情卻無法平靜下來,自開始屠殺商販之後,洛陽城內怨聲載道,莫說敵軍臨近,單是這幾日時間內,就有很多人殺官造反。
怨聲載道還好說,但屠殺軍人、官員卻動王玄應敏感神經,也是直到此時,王玄應、王玄恕、王仁則等有識之士才察覺到不妥,王玄應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堅決阻止父皇,以致釀成大禍。
那些販夫走卒雖然跟洛陽百姓比起來,不算多,但所造成的影響卻超乎想象,而最近幾日,更有人不斷推波助瀾,以王世充屠城的舊事來敗壞王世充的名聲,事實上也不用敗壞,隨著那些無辜販夫走卒的死,王世充在民間的聲望已經只剩罵名了,但這些人的推波助瀾,卻直接令城內暴民四起。
更可怕的是,止步了好幾天的李世民選擇在這時候全面出兵,十幾萬大軍不日便要抵達洛陽,就算王世充振作起來,恐怕也難以擋住李唐的兵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