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珏掙扎著回到自己的軀體,靈魂與肉體交疊呈現出虛影,白玉蘭那張駭人的臉,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猙獰,黑氣順著筋脈爬上她的額頭,她眼中滲出黑紅的血。
她利用殘本自己鑽研出的枯屍驅役,原本就是錯漏百出,在死門的巨大威壓下,她對遊屍的控制,向她反噬了。
無數死者的意識鑽入她的腦海,那是她無法承受的精神壓迫。
熾盛的白色光芒包圍著汝三水,又有黑色的魂霧如死亡的火苗在她頭頂兩肩跳躍,她的雙眼黑白交織,如同兩輪太極。
她以右手為刃,斜斜揮砍,黑色的極陰鋒芒破開無極,斬破萬物,以死為生,造化仙魔。
一斬為坤,所到處惡屍撕裂,惡鬼凝滯。
她又緩緩抬起左臂,五指合攏為掌,向前輕描淡寫地推去。
一掌為乾,燒灼萬物的純陽之氣,以可怖的速度向白玉蘭襲去,氣勢如虹,吞天滅地。
姜文矜的面紗被風吹去,她滿臉是淚,伸著手,盡力想夠到劉珏,口裡喃喃著:“小姐……小姐……阿珏……”
她終於抓住劉珏的手腕,兩個人在那席捲的乾坤之氣中,化為齏粉。
蒼穹之上,漩渦中心的藍色閃電終於超過負荷,向四周緩慢衍生,那是一場震撼天地的爆炸,但是卻是安靜的,因為已經沒有人能聽見了。
藍色的火焰在地面上也蔓延開,那是亡魂在業火中掙扎,火焰越來越高,越來越烈,最後匯聚在空中,變成慘白的流光,一縷一縷糾纏扭曲,淒厲尖叫,被漩渦席捲、吞噬。
這場浩劫的中央,汝三水整個人籠罩在黑色的魂霧中,衣袂獵獵,殘破四散。她的頭高高昂著,緩緩睜開的眼睛裡,躍動著地獄惡鬼般的殷紅光芒。
“你的夙願,我來成就。你的光明,我來開通。你的掛礙,我來斬斷。你的輪迴,我來逆轉。即便是再死一次,也不辭苦痛。即使是再度與世為敵,又何足道之。”
一切都在這浩劫中湮滅,歸為虛無,永絕生機。
四野平坦,百里內無山水,無草木,無生還。
一時間,肉眼竟然可見正常的陽光灑下來的過程,但它最終只落在一片灰白的塵埃上。
一個月後。廣信府。
江懷照常出門,去巡視江城塢。如今塢裡比從前要繁華了,汝三水曾經住過的月廬被翻建成一個私塾,白奕戈的私宅則推平,建成了一處繁忙的早市。
江懷邁出門,迎面看見一個俊秀的公子哥,本打算擦肩而過,卻看見他後腰那柄熟悉的軟劍,以及新月玉佩。
他停住腳步。那個“公子哥”微微一笑,向他招手:“好久不見。”
“我們家的易容術,你學的倒快。”
汝三水和江懷相對坐下來,下人去喊梁尚出來,汝三水先開口說明來意:“我希望尚尚這孩子能夠離開玄門。”
“你有可託付的人嗎?”
“有,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女子,她很善良,比我善良,精通醫術,比我精通。但她沒有親人,沒有夫君和孩子……我想,她會喜歡梁尚的。”
他們會成為彼此的依靠,再也不會接觸到任何與玄門、與官家有關的糾葛。
“那你呢?”
“我如果想留下來,你同意給張空床嗎?”
“留下來?留在江家,是想做些什麼事情,來彌補他嗎?”
“他人已經死了,為他做什麼事?我能為他做什麼呢?我什麼都不能為他做了。”
“我其實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誤打誤撞識得一段人間真顏色,原本就沒有什麼值得道來之處,更無力迴天。我所做,不過是慰藉我自己而已。人死之後,做什麼,都是做給活人的,跟死人有什麼干係呢?”
梁尚聽說汝三水來,一路歡快地小跑,下人在後邊都跟不上,直喊他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