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陽極

足足有三米高的惡鬼羅剎,用那張人類女相的臉,低伏著發出嘶叫,蠍尾還牢牢纏著最後一個沒被汝三水救過來計程車兵。

它好像在忌憚汝三水,不敢貿然進攻,而是左右盤桓,一停頓、一急衝、再突然縮回去,反覆試探。

那些從門窗這探頭出來看計程車兵其實什麼都看不見,他們連被漆黑魂霧包圍的汝三水都看不清,更不會看到羅剎,在他們眼裡,只有這五個人在胡亂掙扎,東倒西歪。

汝三水在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麼處理眼下的局面,額頭上出了細密的冷汗,她不想跑,除了不能丟下這些不明所以計程車兵,還因為她現在起了殺心。結下如此深仇大恨,她是不會放過這隻羅剎的。

此時有一陣匆忙細碎的腳步聲,清晰無比地傳入她耳中。轉角的地方,有兩個普通計程車兵跑過來。

汝三水剛想出聲制止,卻發現這兩個人是閉著眼睛的,身體外籠罩著一層白光,白色之中還流轉著一絲罡氣金光。

他們閉著眼,透過神識視物,非常清楚地看見羅剎和汝三水,甚至有一個人還向她點了點頭。接著他們毫不猶豫地開始吟誦心法,金白兩色的術法如虹貫穿羅剎的身體。

羅剎的蠍形長尾一擺,痛苦地甩開那個士兵,放棄了與汝三水的對峙,轉頭攻擊這兩個人。大概是痛極了,它沒有試探,而是拼死撲過去。

但羅剎完全撲了空。金色罡氣流轉的白色的靈魄護體,讓他們的速度驚人,攻擊也果斷直接,迅猛剛烈,快速行動時勢如閃電,一個人殘留的身形看似錯開的兩個人。一時竟好像有四個人在與羅剎纏鬥。

汝三水大約猜到他們是什麼人了,是一同入伍到廬州的信州白家子弟。

如果說汝三水所掌握的是陰極,他們掌握的就是陽極。陰魂陽魄,汝三水是陰魂外露,他們是陽魄外顯。

她被視為陰損邪途,他們就是那光明磊落的正途了吧。

眼見戰鬥接近尾聲,汝三水檢查了那五個士兵的傷勢,或輕或重,其中四個睜開眼時,彷彿剛從噩夢中驚醒,茫然看著四周,弄不清楚狀況,但都意識清醒。

唯一一個最早倒下的,精魄被咬食得殘破不堪,已經處於昏迷。汝三水把他翻過來,藉著月光與燭光看清,是時康年,時俊姐夫的侄子。

她愣住了,為什麼又是會讓人在乎的人,還是會讓阿姊和姐夫在意的人。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她或許私心裡還會有一絲卑劣的慶幸。

那條已經被嚇瘋的狗,突然咧著嘴,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從側面向分神的汝三水撲過來。

等汝三水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魂霧已經凝聚像尖銳的利刃一般,穿過瘋狗的頭顱,把它釘在僅僅只有半米開外的半空中,血濺了汝三水一臉。

與此同時,羅剎也在兩人的圍攻中,一聲長嘯,化為黑色的齏粉。有星星點點的白光在空中飄搖,如同沾染月色的晶瑩大雪。汝三水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該開心還是傷心。

一道如龍游走的金色咒光,將這場由破碎靈魄造就的大雪收回,作為一團微弱閃滅的球體,被推入時康年的靈臺。

隨著需要戰鬥的危機解除,汝三水的魂霧圍繞周身旋轉如同旋渦,回到體內。兩個白家子弟也收斂了陽極的術法,睜開雙眼,走到時康年身邊探查。

確認無礙後,一人向汝三水解釋:“因為是剛剛才被吞噬的靈魄,還沒有和羅剎融為一體,現在大部分已經歸位。不會像你們梁家之前發生的那樣,這個人會甦醒的,只是記憶力會受到影響,變得有些差。”

另一位補充說:“現在他們五人的靈魄都是受損的,都需要休息恢復精元,三天內誰也下不來榻。”

汝三水站起來,擦著臉上的血跡,借光線仔細端詳,這才注意到這兩個人是雙胞胎。從他們的穿著判斷只是普通計程車兵,不會是白家有威望的人。她回想他們說的話,開口:“你們認識我。”

一人禮貌笑笑,搖頭:“不認識,只是有些眼熟。但我們知道之前梁家有個孩子被羅剎食了精魄,也知道你用的是陰陽集論的陰極術法。靈魂以這種像煙霧一般出現的方式,一直都只是理論上的,我們沒有親眼見過。而且梁家應該是禁止子弟學習陰極術法的。”

另一個糾正:“是不允許子弟學習任何法術。所以我們有些好奇,你是梁家的方士嗎?”

汝三水思考良久,最後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我是被收養的棄女。”

言下之意是,我不是嫡親的梁本家人,而一般梁家方士都不是最嫡親的一脈,這樣偷換思維之後,他們果然沒有再問。

汝三水不用說自己是為什麼學到這個,不用撒謊說自己是梁家方士,也沒有撒謊說自己得到了允許,她只是岔開了問題,闡述了一個事實。

那些探頭看熱鬧的,看事情似乎已經結束,聚攏過來,對地上的黑色齏粉起了議論。還有的假裝在看地上,實際上對汝三水更加在意,因為她收斂了魂霧,卸去這層目障之後,是突然出現在他們眼中的。他們互相推推搡搡地眼神示意,但又怕是什麼妖精女鬼,不敢靠近。

汝三水向這對雙胞胎兄弟拱手,就離開了。從營地中出來,汝三水知道這件事明天早上就會傳遍廬州,至少傳遍整個廬州軍營。

所有人都會聽說東城巡防營的大通鋪鬧了鬼,五個士兵中了邪一樣尖叫著手舞足蹈,又跑來兩個士兵對著空氣打架,最後還出現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女人,深夜殺了一條瘋狗。

這怎麼聽都像是怪談。

汝三水此時想起那盞不該亮起的燈,看到附近賽馬場的裁判崗,登上之後再度眺望城東。

大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坊間那盞燈已經消失了。這件事情就這樣放過了,汝三水只能當做是誰家有急病病人才亮了燈火,如果這樣想就覺得無可厚非。

她現在根本顧不上細想這件事,她現在還在虛無的報仇感中迷茫,可能是沒有親手了結它,所以沒有什麼仇恨了斷的快意。

因為這種迷茫感,她甚至在想,會不會這背後沒有這麼簡單?僅僅是一隻羅剎自己追到了廬州嗎?

羅剎為了捕捉獵物,會製造幻覺,形成一個類似鬼打牆的區域,那就是它同時保護自己的棲息領地,當初為他們趕車的車伕就是中了這個鬼打牆。

那麼它不應該是有領域意識的東西嗎?會因為看中的獵物逃脫,就鍥而不捨,以至於放棄領地?它會直接闖入生人密集的地方覓食,更像是飢不擇食。

那麼,是被人為帶到了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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