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會兒,仲祁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己認識的人。他見那網中人只是哭泣,並無任何舉動,便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將手中明珠舉得離網進了些,問道:“你是什麼人?在此做什麼?”
那人聽到仲祁說話,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孔,仲祁一見,確是認識。這張臉雖然此時面無血色,卻仍不失平時的冷豔,這不就是那個巫族的留學生——巫萍嗎?
仲祁見是自己認識的人,恐懼之心消去了大半,他問道:“巫萍,怎麼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巫萍也認出是仲祁,向他虛弱地說:“快來救我,把我放下來……”
仲祁驚懼之情消去,警惕之心漸生,他想起觀星殿的下面就是祭酒的住所,辟雍館的祭酒師亞夫長期隨周公在北冥征戰,祭酒居所一直以來都是空無人居,觀星殿有這樣一條密道,恐怕是祭酒的機密之處,巫萍在這裡被縛住,真正是奇怪之極。
仲祁舉高手中明珠,又在這室中環視了一週,見到縛住巫萍的那張網後面,似乎還有一道門,不知是通向何處。仲祁問道:“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是怎麼被縛在這裡的?”
巫萍看著仲祁也不答話,只是連聲說道:“快救我……放開我……”
仲祁只覺此間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便道:“現下恐怕我還救不了你,我也不知該如何放你,待我去稟報先生,益皋先生和巫繼先生肯定是有辦法能夠救你的。”
巫萍聽仲祁如此說,急道:“不要去,你別離開我,我好怕……你只需要走到我身邊來,摸摸我,摸摸我的臉,你就能解救我下來了。”
聽巫萍如此說,仲祁心下狐疑,只是警惕地看著巫萍。
巫萍見仲祁不動,便道:“我記得你叫仲祁是吧,我們是一起上過課的。仲祁哥哥,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是不會忍心看著我在此受苦的,你只要來我身邊就好了,好嘛,過來嘛……”
巫萍的聲音漸漸嬌柔,這聲音又軟又糯,聽在仲祁耳裡,似乎耳朵都酥酥的發癢。仲祁覺得兩顆明珠的光芒似乎又亮了一些,照在巫萍臉上,顯得她說不出的柔媚。巫萍雙眼含淚,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仲祁心裡生出了一股憐惜之意。
巫萍一聲聲輕柔的呼喚,每一聲都好像一隻小手,在輕輕鉤撓仲祁的心。仲祁一陣恍惚,再看巫萍,只覺得此時的巫萍嬌柔可愛,嫵媚婀娜,真是明豔不可方物,仲祁只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臉蛋……
驀地一張融化了的臉在仲祁眼前閃過,那是在仲祁夢魘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恐懼,仲祁一驚,再看時,眼前哪還有什麼千嬌百媚的可人兒,仍舊是巫萍那張蒼白的臉頰,她還在冷冷地盯著自己。
仲祁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巫萍身前,伸出手去正要撫摸巫萍的臉頰。仲祁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
巫萍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咳嗽道:“這怎麼可能……咳咳……你怎麼可以……”
仲祁只覺此處實在是詭異之極,連忙一骨碌爬起來,轉身向來處奔逃。他一口氣跑回觀星殿,靠著牆壁喘勻了氣,開啟觀星殿通往室外的門,衝出去消失在門外的黑夜裡。
巫繼是穆王五年冬來到辟雍館就職的,任教時間較短,資歷尚淺,還沒有資格在館外營建專門的府邸,便一直居住在辟雍館南面的上舍裡。此時巫繼睡得正香,忽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開門一看,見是仲祁。
還不等巫繼發問,仲祁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先生……觀、觀星殿……”
巫繼聽到仲祁說到“觀星殿”三個字,神情一凜,也不待仲祁說完,拿起一件外袍往身上一披,便急匆匆往觀星殿趕去。可憐仲祁氣還沒喘勻,便又追著巫繼跑回觀星殿。
巫繼和仲祁下到觀星殿下面的暗室裡,見到被縛在網中的巫萍,巫繼眉頭緊皺,道:“原來是你!”
巫萍見仲祁找來了巫繼,也不再說話,轉過頭去,神色倨傲。
巫繼道:“去年田獵之後,我們發現有人趁著諸懷造成的混亂,試圖闖入祭酒的住所,破掉了設定在住所外圍的第一層禁制後,被第二層禁制擊退了。我們重新加固內外禁制,防止有人再度闖入。你蟄伏了幾個月,想必就是在為下一次闖入做準備。也難為你竟然能找到此處密道,只是你沒有想到,此處是我們誘捕闖入者的一處陷阱,這次終於將你抓獲。”巫繼嘆了一口氣道:“只是,我沒有想到,此人竟然真的是你。”
巫萍聞言不屑道:“哼,如果不是我中了益皋的幻術亂我心智,就憑你這小小的縛陣,怎麼能困的住我!”
巫繼見巫萍說話神智清明,驚訝道:“你竟然破了益皋的幻術?你是怎麼做到的?”
巫萍不說話,只是冷眼瞧著仲祁。巫繼轉頭看向仲祁,仲祁見他們二人都看著自己,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巫繼看看巫萍,又看看仲祁,腦中轉了幾轉,便即瞭然,點頭道:“原來如此。你用‘汲由’將身上所中的幻術轉嫁到仲祁身上,沒有了幻術的壓制,你只消一個時辰便可破解我的縛陣。只是,你沒有料到仲祁能這麼快的自行破去幻術,還將我找來……巫萍啊,你機關算盡,可還是功敗垂成,這隻能說是定數使然。”
巫萍冷笑道:“你們不要得意,你道我今天敢來闖入這裡,就沒有預留其他的後手麼?”巫萍抬頭環視了一下四周,道:“這會兒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巫繼,你若是個稱職的先生,便先想想,一會兒我的佈置發動,你是要留在這裡處置我,還是去救這館裡面的學生吧。”
巫繼盯著巫萍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說的可是你佈置在館裡的召喚符文陣?恐怕此刻這個陣已經不能生效了吧。”
巫萍聽到巫繼說出自己的佈置,盯著巫繼,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驚慌。
巫繼道:“你很有耐性,用數月的時間來佈置這個龐大的符文陣,你等到現在才第二次闖入這裡,想必就是在等你的符文陣佈置好吧?你也很聰明,用玄瑛粉末混入無常水來繪製這個符文陣,以為沒有人能發現。只是你忽略了,混入玄瑛粉末的無常水雖然無形無色,但是被陽光照射後蒸騰起的氣,卻會阻擋陽光而在地面上留下陰影。雖然這個陰影也不易被人察覺,但若是有人在早晚太陽斜照時居高臨下的觀看,便能從這些陰影的走向中發現這個隱形的符文陣。”
巫萍聞言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做得如此隱秘……你竟然還能發覺……”
巫繼道:“不是我發現的。是仲祁和奄止在璧山頂上論樂時無意中發現的。”巫繼看看仲祁,又轉向巫萍:“你上次在秋獵時召喚出來的諸懷,也是被仲祁阻擋後被我們制服。這次你的佈置,又被仲祁撞破,看來你們兩個之間,因緣還不淺啊。”
仲祁聽巫繼如此說,有些不好意思。卻聽巫繼口氣嚴峻起來:“巫萍,上次秋獵時,我在獵場林中發現召喚諸懷的符文陣有巫族術法的痕跡,便已經疑心是你。上次你召喚了諸懷出來,這次你耗費如此大心力所做的佈置,是要召喚什麼?”
巫萍道:“既然被你發現了,也不怕你知道,這個符文陣要召喚的是——窮奇!”
巫繼大驚:“你瘋了!要召喚窮奇這樣的兇獸!上次諸懷出現時眾人全副武裝,尚且還傷了十數人,如果這次窮奇被你成功召喚,在這深夜時分發難,搞不好是要有人喪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