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嘲笑的意味,輕聲嘀咕道:</br>“一個半夜強闖我家,搶我家傳秘法的人,會告訴我他離開後的去向?”</br>男子道:“你不知道藏身地,知道他大概去向也行,比如,他從哪個方向離開的……只要能找到他離開你家後的一些線索,我就有把握把吳家人的目光從你身上移開!”</br>耿煊搖頭:“當時雨太大,我哪知道他從哪個方向離開。”</br>“你就沒有出門看一看?”</br>“呵呵,我能活下來,都是因為我夠配合,他不願橫生枝節,鬧出動靜讓其他人知道。</br>……他走了我高興都來不及,哪敢出門去看!”</br>男子沉默。</br>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道:“那你就只剩一個選擇。”</br>“什麼?”</br>“你把家傳秘法給我,我想辦法給你周旋解釋,爭取讓吳家人相信吳有仁不露面是他自己的原因。</br>到那時,吳家人只會生氣吳有仁私心過重,對家人防備太深。</br>自然也沒有了繼續為難你的理由。”</br>男子緩緩說出最後一個選擇,卻見對面的毛頭小子沒有回應,反而嘴角慢慢露出一個嘲諷的笑。</br>他心中再次咯噔一下,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再次看走了眼。</br>“為了保命,我已經把家傳秘法給了吳有仁,這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你讓我拿什麼給你?”</br>男子平靜道:“你上過蒙學,會讀會寫,既然是家傳秘法,我不信你沒有備份。”</br>耿煊沒有否認,卻還是“呵呵”笑了一聲,問:“在您眼中,我真就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傻小子嗎?”</br>男子沉默的看著他,不說話。</br>“你一直說吳有仁是我的麻煩,你為何一直不肯說,這也是你的麻煩呢?”</br>“你第二天就帶條狗去我家探查情況,是因為你和吳有仁早有碰面約定,而他爽約了嗎?”</br>“他那晚去了我家,連他家裡人都不清楚,你又怎麼知道的呢?”</br>“我家裡有秘法這事,誰都沒說過,他吳有仁一個和咱們家八竿子打不著的安樂集紈絝,又是怎麼知道的呢?”</br>“師叔,你說你是我的師叔,我姑且信你……侄兒這些疑惑,你能解答嗎?”</br>男子看耿煊的眼神越來越深邃,依然不說話。</br>“還是說,吳有仁那晚的行動,就是師叔你攛掇的?</br>我家裡的秘密,也是你透露給他的?</br>現在他東西拿到了,人卻失蹤了,你又換個面孔來謀我家傳秘法!”</br>“讓我想想,我要是真傻乎乎的把家傳秘法給了你,你會不會也學吳有仁失蹤,讓我一個人去面對安樂集吳家這樣的龐然大物!”</br>一口氣說了許多,耿煊端起茶杯就咕嘟嘟喝了起來。</br>直到一杯茶喝盡,他這才故作愜意的嘆了口氣,得意中帶著張狂的看著對面男子。</br>“師叔,你繼續。”</br>男子也嘆了口氣,“我小看你了。”</br>“別呀,師叔你繼續說啊,我還想聽聽你怎麼騙我這個傻小子呢!”</br>男子看著面前這個讓他“刮目相看”的年輕人與此前截然不同的表現,原本高高懸著的一顆心緩緩放了下來。</br>他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將心中思路快速重新梳理了一遍。</br>他放下茶杯,看向耿煊,苦笑道:</br>“是我小看你了。</br>不過,既然你如此機敏,那你更應該明白,吳家人這一關,咱倆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br>耿煊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擊桌面,提醒道:</br>“是你,不是咱倆。</br>吳有仁來我家搶秘法,就是你攛掇的!</br>從頭到尾,吳家人都不知道吳有仁那晚來了我家。</br>……呵,什麼拼命幫我遮掩,你是在給自己遮掩!</br>他們要找人麻煩,也只會找你,而不是我。”</br>“拿吳家人來嚇我,你是想趕在逃跑之前把我手裡秘法詐出來吧?!”</br>現在耿煊說話,有種揭開面具之後的無所顧忌,沒有含糊其辭,字字句句都直戳要害。</br>被逼得越發沒了轉圜餘地的男子卻沒有被戳破面皮之後的惱羞成怒,反而笑了。</br>他輕聲道:“我若跑了,對你來說,這不是好事嗎?”</br>“……”耿煊一臉的不明所以。</br>“你應該擔心的是,我若是不跑,被吳家人抓住,把你供出來了怎麼辦?”</br>“你……威脅我?!”耿煊瞪眼。</br>“對,我威脅你。”男子點頭承認。</br>“你……”</br>男子雙手一攤,道:“事情就是這樣,我現在吳家人的壓力下已經快撐不住了,東西不拿到我也是不會走的……要如何做你也給個痛快話。”</br>既然你光棍,那我也攤牌了。</br>他這下算是把之前在耿煊面前努力維持的高深莫測的面具主動撕了。</br>耿煊瞠目結舌,似乎還沒適應對方如此快速的轉變。</br>好一陣之後,他才再次緩緩點頭,咬著後槽牙對男子道:</br>“行,那你就等吳家人上門吧,我也等著。”</br>說著便已起身向外面走去。</br>一邊走,還一邊以戒備的眼神看著對方,做好了隨時反抗還擊的準備。</br>似乎擔心對方暴起發難,要把他強行留下。</br>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除非不怕把事情鬧大,在對方已有防備,沒有一擊就制服的把握,男子又怎敢亂來。</br>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小年輕耿煊走出了房間,快步向樓梯口走去。</br>在耿煊正要踏下第一個臺階時,男子終於沒撐住,率先開口了。</br>“站住!”</br>耿煊暫停了正要下邁的腳,身形不動,扭頭看向男子。</br>“回來!”男子壓抑著聲音道。</br>耿煊不動。</br>男子當即出了房間,伸手就要拉耿煊進屋。</br>耿煊卻提前躲開了,還後退了幾步,警惕的保持與男子之間的距離。</br>“有話就說,別挨我太近。”</br>男子咬牙:“別賭氣行嗎?咱們現在是要解決問題,賭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br>耿煊也一副恨得牙癢的表情,罵道:</br>“這本來和我就一點關係都沒有,是你在背後玩陰的!</br>現在玩脫了,還要硬拖老子下水……解決問題?我解你X的問題!</br>你是認準了老子好欺負,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是吧?”</br>男子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氣不過,罵我兩句也行,可問題還是要解決的!”</br>耿煊不說話,卻瞪著一雙牛眼惡狠狠的看著他,像是想要吃人。</br>這時,樓下傳來幾人登樓的聲音,在樓梯口僵持對峙的兩人終是又回到了房間內。</br>重新坐下的耿煊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過有條件!”</br>從一開始,耿煊就很明白一件事。</br>裝傻充愣不是目的,這只是一種手段。</br>將局面往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引導,才是最重要的。</br>此刻,雙方已經到了“貼身肉搏,討價還價”的階段。</br>這個時候再去維持一個“傻小子”的形象沒有任何意義,這也不會讓對面的“師叔”有絲毫手軟,反而會被當成冤大頭狠狠地宰。</br>既然如此,那就換一個更適合當下局面的“真面目”。</br>雙方在房間中重新坐好,耿煊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過有條件!”</br>對面男子沒有絲毫意外,點頭道:“你說。”</br>“第一,別再給我提什麼吳家人,別拿吳家人來嚇唬我,你必須保證,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吳有仁的失蹤與我有任何關係。”</br>男子鄭重點頭,立刻舉手道:“我發誓……”</br>他的話卻被耿煊忽然一聲冷笑打斷了。</br>“哈,不會吧,你不會以為隨便發個誓就行了吧?這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br>男子沉默片刻,道:</br>“我以先祖之名起誓,可以吧?……在這個問題上,你應該相信我的誠意!</br>而且,只要我的目的能夠達成,我巴不得這件事就此打住。</br>再把你推出去,橫生枝節,損人不利己,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br>他這般入情入理的說辭,換來的卻只是耿煊毫不猶豫的搖頭:“空口白牙的誓言,不行。”</br>男子也有些惱了,道:“誓言你不信……那你給我支個招,要如何你才會信?”</br>耿煊道:</br>“我聽說康樂館中有個名叫五毒枯血丸的毒藥,每一枚毒性都有不同,解毒藥丸也會不同。</br>只有對應的解毒丸,才能解對應的枯血之毒。</br>咱們一起去康樂館,你去買一瓶,當場把五毒枯血丸服下,我將解毒丸分成十二份,每個月給你一份,分一年給全。</br>只要這一年之內吳家人不來找我麻煩,你身中的枯血之毒就能解開。</br>要是另一種情況,我被吳家人找上門來,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br>怎麼樣,這辦法好操作吧?</br>也足夠公平合理吧?</br>……其實我還是擔了風險的,要是一年之後你等血毒解了再去害我,我可就沒有反制你的手段了。”</br>說到最後,耿煊搖了搖頭,似乎還是覺得自己擔了不小的風險。</br>男子聽了這“好操作,公平又合理”得方案,卻是整張臉都綠了。</br>剛才他以請教的口吻讓耿煊支招,其實就沒覺得他真能想出什麼辦法來。</br>說“不信口頭誓言”很簡單,可要如何做才能打消這種疑慮呢?</br>我給你寫個保證,按個血手印成嗎?</br>說到底,這就是“互信缺失”得問題,而以雙方當下的關係來說,這問題是根本無法解決的。</br>是以,他也懶得動腦子,乾脆把問題踢回給耿煊。</br>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在他看來無解的難題,對面小子分分鐘就想出來一個。</br>唯一的問題就是,對他太狠了些。</br>這或許也是他想不到,而耿煊輕易就能想到的原因。</br>畢竟,誰沒事主動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呢?</br>但是拿刀往別人身上捅就不一樣了。</br>單從解決雙方互信缺失來說,這是個好辦法。</br>大家手裡都捏著對方要害,除非選擇同歸於盡,那麼大家就都是安全的。</br>可他卻在第一時間就否決了這個方案。</br>自己掏錢買毒藥服下去,再把唯一的救命解藥交給別人……</br>若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刀抹斷脖子就成了,何必作踐自己到這個程度!</br>萬一對方因其他變故身亡,自己豈不是也要跟著陪葬?</br>便是運氣好到吃完了十二份解毒藥,可一份解毒藥分成十二小份,用十二個月才吃完,誰知道藥效會降低多少。</br>要是沒能達成完美解毒的效果,自己怎麼辦?等死嗎?</br>何況,是藥三分毒,更別說本就是毒藥,便是真能完美解毒,誰沒事把毒藥嗑著玩啊!</br>所以,男子沒有讓耿煊等太久,就堅決的搖頭道:</br>“不行,這個方法我不能接受!”</br>說著,他看向耿煊,道:“說下一個條件吧。”</br>耿煊嗤笑道:“老傢伙,你怕是沒搞清楚狀況。</br>這第一個條件你都不答應,那後面的也不用談了。”</br>說著就再度起身,就要往門外走去。</br>男子趕緊道:</br>“坐下坐下,你這第一個條件我沒說不答應,我只是不認同你提出的解決方法。</br>……不過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出個合適的辦法來。”</br>他見耿煊站在那裡,既不走,也不坐,再次道:</br>“你先說說其他條件,也多給我一些時間。</br>我相信,最終咱們一定能談出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來!”</br>耿煊終於再次坐了下來,緩緩開口道:</br>“第二個條件也很簡單,你想要我家傳秘法,可以。</br>不過,我不可能白送,我只接受等價交換!”</br>這也是見到此人之後耿煊心裡泛起的心思。</br>此前盤點家當的時候,他就深感手中銀錢太少,有心想要用手中功法換一些,卻因為此法與此界普遍觀念相違,很容易招來後續麻煩,捲入不必要的旋渦之中,他也就打消了這念頭。</br>但面前這位“師叔”卻不在此列,他是知道自己家裡有寶貝的,而且還擺明了即便是死也要拿到手的態度。</br>自己已經在這旋渦之內。</br>既然如此,不狠狠敲一筆,怎麼說得過去!</br>對此界修煉者來說,家傳秘法自然是要誓死守衛,絕不可能因為有人覬覦就隨便交出去。</br>可在耿煊這裡,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將其價值最大化。</br>單從交易的角度來講,男子的態度,簡直就是把“快來狠狠宰我呀”寫在了臉上。</br>“一本《地行篇》,換多少銀錢才合適?”</br>耿煊心中並無具體參照,一會兒覺得價值連城,甚至無法用白銀衡量,一會兒又擔心開價太離譜,男子根本拿不出來。</br>銀子只要沒有落到手裡,開價再高也沒有意義。</br>因為這層顧慮,他也就沒有說死,只含糊了表明了“只接受等價交換”這一基本原則。</br>至於開價多少才算是“等價”,那就要雙方慢慢磨了。</br>耿煊心中是如此想的,可這“等價交換”四字落在對面男子耳中,很自然的便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br>“想要我家傳秘法,只有拿同等價值之物來換!”</br>他之所以會這麼理解,還是此世觀念的原因。</br>用家傳秘法賣錢,這是此世修煉者根本就不會去想的操作。</br>偶爾出現這麼一兩個,在他人眼中都是“不肖子孫”,是“崽賣爺田心不疼”的敗家子。</br>與之相比,另一種方法卻是更常見一些。</br>即用自己的家傳功法、秘法與他人交換價值大約相等的功法秘法,這也是一種快速擴大家族底蘊的方式,還避免了尖銳的衝突。</br>並非所有底蘊的擴張都要透過打殺搶奪的方式,雖然這是最主要的一種方式。</br>而耿煊的表現,絕對和“不肖子孫”、“敗家子”掛不上鉤。</br>基於這樣的習慣思維,聽了耿煊開出的“等價交換”的條件,本就被第一個條件困擾著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後心中陡然亮堂起來,思路瞬間清晰。</br>但在即將說出來之前,他又猶豫了,在耿煊的注視下,沉默不語。</br>許久之後,耿煊見其還不開口,不滿道:“怎麼,這一條你也不同意?”</br>“不,我同意!”男子趕緊搖頭,幾乎是咬著牙道。</br>耿煊抬了抬下巴,道:“那你開價吧,我聽聽。”</br>“我拿《走狗篇》與你換!”男子道。</br>“嗯?”耿煊面無表情,不置可否,掩飾陡然加速的心跳。</br>男子則在繼續道:“這不僅滿足了‘等價交換’的原則,而且,這還滿足了你提出的第一個條件!</br>我相信,沒有什麼保證比這更牢靠。</br>咱們只要完成了這個交易,你永遠都不需要擔心我會在吳家人那裡陷害你。</br>我反而要擔心你自己不小心落在他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