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羽塵見他疑惑,兩邊唇角高高掛起道:
“尊師名諱:謝如遠。”
聽到這話,謝珩雙目頓時睜起,竟然是師父!自十年前謝如遠別了他師兄弟二人,去外地遊歷,已是多年沒有他的訊息。
在崇寧安頓下來之後,他每月都會回山上,留一封書信,只盼著謝如遠哪日回得山上,好知曉他和謝白如今的訊息來尋他。
卻不曾想,十年過去了,山上的書信堆積如山,謝如遠卻始終沒有音訊,今日終於等來了,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謝珩有些顫抖開啟檀木匣子,裡面有兩封書信,一封為:珩兒親啟,一封為:白兒親啟,另還有一本薄書。謝珩不顧面前還要客人要待,急切取了他的書信展開。
信中並無什麼緊要之事,只說了這些年,他遊歷途徑的地方,信中還道粱羽塵是他遊歷至江浙所識,結了一段師徒緣,這些年多得粱羽塵照顧。
如今知他要去崇寧,便託他帶書信一封告知一切安好,叫他二人勿念。
另附嵇康《廣陵止息》手注一本,知他惦念多年,如今尋得便託粱羽塵一併帶來,雖不知真假,但是他細究過,其真有七八分。
看著書信和那本《廣陵止息》,謝珩哽著嗓子發疼眼中酸澀,恩師便是時時記掛著這些,他何德何能,叫師父這般記掛。
那一年謝白要參軍,謝珩也已經十六,謝如遠不想成為他二人的牽絆,便辭了二人去遠方遊歷,讓他們無牽掛,第二年初,他在浙江遇見了自崇寧回來的粱羽塵。
那時候粱羽塵家中遭變,一蹶不振,後雖是父親得以正名,卻人已不在,成日在酒樓中飲酒撫琴,或在荒郊野地隨處而歇,飲酒吹簫。
粱羽塵對於音律的天賦,謝如遠也是讚賞有加,只是若沒有後來謝如遠的點撥,他便也到不了今日的境界。
那日謝如遠在遠郊遇見粱羽塵,見他失魂落魄吹簫,聲聲哀傷,便與他搭了話,解了他心中困惑,而後粱羽塵便跪拜謝如遠,奉為恩師。
粱羽塵本名周生,父親周志新,曾任監察御史,一生清廉剛正不阿,人稱“冷麵寒鐵”,赴任浙江時,遭奸人陷害,打入牢中含冤而亡,後雖翻案,人卻故去。
他母家姓梁,他在崇寧時便化名梁生,也是避難到崇寧遇見李棠那一年,後家中來信得知平凡,他匆忙趕回,卻只能跪在父親的靈位前痛哭。
此後日日醉酒失意潦倒,幸而遇見謝如遠將他點醒;之後改名粱羽塵入了宮中,他便是要看看那殺伐果斷的至尊君王,到底為何害得他父親含恨而終。
後來見那君王,聖明倒是真有,想來君威不可觸犯,父親當時怒言才至殺身之禍,他便漸漸放棄了心中仇恨,他無心為官,便閒散些只鑽音律,以慰失親之痛。
看著謝珩拿著書信傷感,粱羽塵也常聽師父提起他的兩個兒子,道這小兒子謝珩,也是精通音律見解獨到,若是他二人有機會相見,便也可作相惜之人。
如今雖是帶了信,卻不知謝如遠又將遊歷至何方,臨行前謝如遠託了他帶信,便又準備踏上新的歷程,他問謝如遠,為何不回崇寧見見他們,謝如遠只說:
“我尚能走動,便多出去走走,讓他二人省心,待我走不動了便回崇寧,魂歸故里,總是要將這把枯骨葬在崇寧。”
謝如遠說過,他的兩個兒子,雖非親生,卻最是善孝不過,粱羽塵不知他為何一生未成家,尊師過往,做徒兒的自然不能多問。
臨行前他和謝如遠飲酒話別,他哈哈大笑說:
“師父,你有三個兒子,放心,我們給你養老。”
謝如遠也笑笑和他舉杯:
“我便也是有福之人,得這三個兒子,不枉此生。”
謝珩放下手中的書信,看向同樣沉入往事的粱羽塵問道:
“師父他,身體可好。”
粱羽塵把玩著手裡的一枚桃子,聽謝珩問起,回他說:
“師父很好,身子骨一如當年初遇時那般健朗,你無需掛心。”
謝珩眨眼撇去眼中的點點水跡,端了茶杯:
“這些年不得師父音訊,多謝梁師兄今日帶來師父手信,也多謝梁師兄這些年代我師兄弟二人對師父的照顧。”
文人愛酒,也喜茶,這番以茶代酒,粱羽塵放下桃子也端起茶杯來:
“你我皆為徒為子,當該如此。”
說完二人便同飲了杯中茶水。謝珩想今日當真是難逢的日子,得了謝如遠的書信,還見到了容家的人,那人還是他大哥,真是不知該如何感慨。
敘完這些話,謝珩招了下人,讓等在中院的李家兄妹二人來後院,又同粱羽塵說,今日要與他共飲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