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發白,晨光流照。清早繼續趕路,至襄州一帶山脈,遠觀四周,青巒疊翠,風煙隱隱,雲樹繞重山,青天裡時有白鳥翻飛,長空一過,‘嘀’的一聲脆鳴。山間雜草綠藤碧色叢叢,綠藤裡點綴著密密的木香花,茫茫宛若香雪,別有意趣。
這一番幽致的山色,還來不及好好欣賞,馬車就不幸遇上山匪了。
這幫匪徒也夠狠,不僅劫財,還要殺人,一言不合就揮刀相向,其動作之迅速,出手之狠辣,令人咋舌。正納悶著這幫匪徒怎麼這麼厲害時,青衫劍客出手了。
普通無華的青黑色長劍,他的劍很快,我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他的劍下就倒下了一大撥人。再仔細凝神觀察,他的劍招簡單、迅速、準確、利落,很紮實,沒有繚亂繁雜的招式,不需要追求優美瀟灑,故作飄逸空靈,他只用了最簡單的劍,最簡單的劍招,發揮了最驚人的力量。居然能有人把平凡簡單的劍招發揮到極致,迸發震撼人心的威力,真是神秘又可怕。
一路殺去,他順利重傷了匪徒的首領,本來他可以殺死他,但他沒有。匪首受重傷,必定要撤退人手回去治傷,其他匪徒見指揮人重傷,頓時慌了手腳,又見倒下去的一大片屍體,當中劍客淡笑間血光飛濺,更令人膽寒,只好不甘地撤退了。
宇文邕在青衫劍客身後笑道:“‘一劍傾城,飛仙奪魂。’果然不負‘一劍仙’的名號。”
青衫劍客淡淡如水道:“我還是更喜歡別人叫我‘簫劍青’,本就是俗世之人,食人間煙火,如何能免俗為仙?聲名太過,反而是一種負累。”
我看著眼前的他,思考著,簫劍青,這是他的另一個名號麼?一簫一劍一青衣,果然很符合他的形象。
“全天下最厲害、最有信譽、索價最高的劍客,不管你是‘一劍仙’還是‘簫劍青’,我其實更好奇的是——你的真名?”宇文邕道。
青衫劍客輕輕收劍入鞘,“我的任務只負責保護四公子的一路安全,並不包括告知僱主姓名,不過一個稱謂而已,公子何必在意。”
這一段插曲就此揭過,因為和盜匪糾纏耽誤了不少時間,加上宿衛軍死傷過半,行駛的速度自然變慢,而這一後果就是無法在天黑之間趕到驛館,直接夜宿山林。
潑天夜色如墨如漆,寒煙淡起,水月流照下暈出一片朦朧的光色,在煙靄浮動下的鬱樹叢叢碧森森的交映出重重疊影,林木中堆起一簇簇冉火,焰光濯濯為這森森寒林平添了幾分暖色。
林中自是不比客棧舒適,尤其是蚊蟲叮咬的人難受,宇文邕難以忍受抱怨不休,於翼一直從旁寬慰他,我見此悄聲問杜整:“杜侍衛,陛下似乎與於翼大人關係很好?”
杜整莞爾答道:“於翼是平原公主的夫婿,陛下與平原公主至親姐弟,自然較親近些。”
原來是姐夫與小舅子的關係,怪道關係非比尋常。
我站起身來,宇文邕臉色不好道:“你去哪?”
我在淡淡月華里幽聲道:“去水邊洗把臉,順便尋些艾草來驅蚊。”
宇文邕十分擔心道:“這怎麼成,你一個女孩子行走夜路有多危險,萬一碰上些毒蛇異物怎麼辦?趙通杜整你們跟著她去,保護青薔的安全。”
說得好聽,不就是怕我逃跑,找人看住我麼?
這時簫劍青十分善解人意地站出來,“我陪蕭姑娘去吧,趙兄和杜兄都受了傷,當好好休息才是。四公子放心,我必定送蕭姑娘完整無缺地回來。”
得了後面的保證,宇文邕這才放心,假意一臉擔憂地囑咐我早去早回。
山腳河邊,流水蜿蜒,曲曲的河水潺潺東去,漱漱水聲清脆如玉環鈴鈴,河畔長著些許尖細的青草。我蹲下身捧起一抔乾淨的水,清清爽爽地洗了一把臉,玉暈的月光裡糅合著碧草青青涼涼溪水的清潤氣息,透過朦朧的水煙波光,我望著身旁清雋如修竹的人影,不禁有些恍惚。
清朗的聲音中斷我的恍惚,“我給你講個笑話吧,話說有一個小夥子暗戀一個姑娘,鼓起勇氣問那姑娘喜歡什麼樣的男子,那姑娘說她喜歡投緣的。連問幾遍都是一樣的回答,小夥子洩氣道:頭扁的行不行?”
未了,領悟到話中之意,我忍不住輕輕一笑。月色清霜,水色迷煙,垂眸間才覺一雙帶著溫柔笑意的眸子直視著我,我不禁有些緊張,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註釋:
①標題出自漢代《飲馬長城窟行》“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