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莎抿了抿嘴唇道:
“丹尼爾太太的長子拉里,被確認已陣亡在安曼達山脈前線,昨天的訊息。”
“那個個子很高,性格靦腆,但很細心,很善良,很真誠的小夥子?他上次回來時,說是在軍隊裡獲得晉升,成為了尉官……”班森略感詫異地反問道。
梅麗莎點了點頭:
“我也不能想象拉里就這樣死去了……”
就像她不能想象學校裡認識的同學會慘死在自己面前一樣。
只是短短几秒鐘,有的人就再也無法說話,無法交流,無法讀書了。
班森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道:
“我這段時間忙碌,其實就是在處理撫卹的問題,可能我分到的那一部分名單中沒包含拉里,所以不清楚。
“那份名單附帶了不少資料,有人開朗熱情,有人幽默風趣,有人是父母的獨子,有人性格堅毅,是周圍士兵們的領導者,有人剛剛結婚,還沒孩子,有人正在給自己的小女兒準備禮物,有人身上揣著一封情書,打算結束那場戰鬥,就去郵局投遞……他們,都死了。”
梅麗莎和班森同時默然,許久沒人說話。
快到十字路口時,梅麗莎才看著前方路面,低低開口道:
“你認為國王陛下今天會演講什麼?”
“也許是動員,也許是傳達必勝的信念。”班森隨口回答道。
梅麗莎側頭看了哥哥一眼:
“這不像你,班森,你不是應該嘲諷幾句嗎?”
“嘲諷也應該在聽完了演講後,弄清楚具體內容時,做人最基本的原則就是不要對不夠了解的事情妄加評論,要不然,連卷毛狒狒都不如。”班森笑了笑道。
這時,他看見了另一位鄰居。
對方頭髮花白,用圍巾層層遮住了半個臉孔,身穿厚厚的夾克,手裡提著一個布袋,匆匆忙忙就越過了兄妹倆。
“托馬斯先生的打扮好奇怪……他還要順便做什麼事情嗎?”班森看了對方的背影一眼,略感疑惑地問道。
梅麗莎嗓音很低地回答道:
“托馬斯太太生病了,花了家裡不少積蓄,而最近食物價格漲了很多,托馬斯先生的收入又沒什麼變化,只好隔幾天就去救濟點排一次隊,領些麵包,他是一個體面的紳士,可能不太希望被別人認出自己。
“還有,救濟點的食物總是有限,去的太遲很可能就沒有了,得去教堂、濟貧院等地方額外申請,今天救濟開始的時間是國王陛下演講結束,托馬斯先生應該是想到時候直接過去。”
班森緩慢點了下頭,關切問道:
“托馬斯太太生了什麼病?我認識幾位不錯的醫生。”
“因憂慮導致的疾病。”梅麗莎說著自己聽來的訊息,“托馬斯太太非常擔心在軍隊裡服役的幼子。”
“你是說小托馬斯?”班森的眉頭微微皺起。
得到妹妹肯定的回答後,他沉默了下來,似乎在回想什麼。
隔了一陣,臨近最近那個市政廣場時,班森才望著前方,低聲說道:
“小托馬斯已經陣亡了……”
……梅麗莎沒有回應,只是神情瞬間有點恍惚。
他們再次默然著往前行走,就像在依靠慣性。
他們的前方,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人,這些人或穿正裝,拿著手杖,做紳士打扮,或一身以藍、綠、黃、紅為主色調的裙子,或毛衣、夾克搭配長褲,或衣裙深黑,色調低沉。
他們從自己的房屋內出來,從自己所處的街道過來,彷彿一朵朵濺起的水花,在路口融合於一起,形成了小溪。
小溪前湧,多流匯入,於廣場入口交織為了磅礴的洪流。
洪流緩慢奔騰著,淹沒了廣場。
置身於這樣的人潮裡,梅麗莎覺得自己就和水滴一樣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