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可憐而懦弱的老實人,哪裡是因為偷換文物羞愧而自殺,他分明是想用自己的死給女兒換一個安穩的人生!
可她這個蠢蛋,還每天承歡在這個間接害死她父親的兇手身下,接受著他每天最誠摯的欺騙!
“茶子!”
夏晨曦終於知道為什麼剛才在車上蔣尋要跟她說那麼一番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這下子,殯儀館的大廳裡才真正有了死了人的氛圍,連哀樂都聽著應景兒了許多。
景丞丞看著那道決絕逃離的背影在視線中逐漸變小,彷彿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裡抽走了一般,他站立得有些困難,不得不伸手搭著蔣尋支撐一把,身體裡像是歷經了西伯利亞冷氣流似的颳起了狂風,一股股寒氣從腳下升騰而起,刺激著他的心臟,直衝頭頂。
世上最可悲的是,並沒有某個準確的瞬間,小事累積起來像是積木一樣,終於有一天全部坍塌,壓死了愛情。
“一個個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派人去追!”
景老爺子一腳踹向景霈霖,連柺杖都不要了,快步走向景丞丞,“小丞啊,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啊,待會兒爺爺幫你去跟茶丫頭說,爺爺去求她去……”
“是啊是啊,姑姑們和你大伯母二伯母一起去,保管把她勸回來,你不要著急,千萬不要著急啊,身子要緊。”
大姑姑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邊上幾個女眷都跟著一齊捏著帕子抹眼淚,“是啊,聽你大姑姑的,身子要緊,咱們幾個可都指著你活著呢!”
“去去去,好端端的,說的什麼有的沒的。”在殯儀館裡說這個,景老爺子覺得晦氣,不耐煩的甩手,“你們留在這下把葬禮辦妥當,霈東霈行你們倆帶著人跟出去,遠遠跟著就好,她現在正在氣頭上馬上要她回家也不現實,小輩們關係好的可以上去勸勸,切記千萬不能再把人氣著嚇著。”
景霈霖都已經追出門口了,又被他叫回來,“老三你過來,咱們先陪小丞回宅子,事兒總得商量著解決。”
景老爺子一通緊鑼密鼓的安排,景丞丞卻不領情,他很快便恢復了神智,雖然整個情緒仍舊是亂的,但腦子卻清醒如常,“她現在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別去打擾她,這事兒都別插手,我自己做錯的自己找補。”
不肖他招呼,陸天維已經主動上前,“三哥,有什麼事兒您儘管吩咐。”
“嗯。”景丞丞一面說,一面朝門口走,“姓夏的丫頭雖然功夫不錯,但腦子跟不上,你比她能機靈上一些,這幾天你就好好跟著我們家那東西,有什麼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
事情沒暴露出來的時候,他每天提心吊膽做著各種準備,現在雖然成了這副局面,可他反倒鬆了口氣,總算再沒什麼事兒瞞著她了。
置諸死地而復生,這話雖然俗套,但卻在理兒。
入伏的天兒,天氣悶熱異常,縱使是清晨也能對隨即將至的烈日瞭然。
紀茶之快步在馬路邊走,迎面吹來的熱浪蒸騰了她眼裡的水汽,朝前方望去,光線在那裡有些扭曲發散,身前身後的汽車聲像是鼓吹起來的塑膠袋兒,將她整個腦袋完全矇住,腦子裡就剩下一片空白。
“茶子小心!”
眼瞧著她走歪了道兒差點叫後面的車擦上,夏晨曦一個箭步上前,連拖帶拽的把她弄到最邊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怎麼也不敢再鬆開。
“你嚇死我了,剛才真的好危險!”
思緒被她這突然的一拽給拽回現實,紀茶之無動於衷的站在那兒,臉上的表情麻木而寡淡,彷彿剛才差點兒被車子撞的壓根兒不是她一般。
內心澎湃湧動的,卻是因為景丞丞的刻意欺騙隱瞞所帶來的憤恨,比起父親的枉死,要強烈深刻得多得多!
怎麼辦?
她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啊!
這可怎麼對得起為她丟掉一條命的父親。
“晨曦啊……”她忽然一頭扎進夏晨曦懷裡,無措的反覆的呢喃著,“我是個不孝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