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十年未見,夜麟幾多感慨。
床榻上的女子秀眉微蹙,即使沉睡夢裡也心神不寧,雙手挪動摸索,尋不到自己的佩劍,額頭上冒出幾滴汗珠,而後驚醒坐起。
姬晴渾身繃直,環顧四周。
透孔的紙窗戶、刺目的光線、新做的桌椅凳子,還有一位白衫少年。
少年沒有變成翩翩郎君,那份淡淡的憂鬱卻不曾少過,姬晴口中乾澀。
夜麟端著木盤,裡面是一碗湯藥,還有幾塊鐵片。
寶劍“朱明”的碎片。
夜麟歉然道:“你的劍又碎了,貌似也是因為我。”
姬晴不管這些,她只是笑。
晨光裡,桃花輕綻,女子笑容為這間陳舊的破屋子增添幾分春色。
夜麟的模樣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當年也是——
少女湖邊煉意,催動飛劍縱貫而去。
少年隨波逐流,莫名其妙捱了一劍。
夜麟沒有受傷,那把劍卻瞬間碎了,就像冰渣一樣,轉眼成灰消失不見。
十歲的姬晴追趕上來,望著同樣十歲出頭的夜麟心裡犯怵。
黑袍染血,白瞳灌墨,渾身散發死寂氣息,令人心悸的黑色氣流盤旋環繞,姬晴打心底不想觸碰到那個人。
掙扎許久,她終究放棄了找夜麟索賠的念頭。
一往無前的揚州劍客灰溜溜地退走。
寒冷無比,自夜麟身體溢位的氣息令整座湖泊漸漸凍起。
少年浸入湖底,少女溜得更快。
午後,雪白的山谷裡偷偷飄進來一朵桃花。
姬晴躡手躡腳地潛進夜麟所在之地,粉紅的衣裳飛舞在冰面上。
“劍冢裡頭炙熱,這裡是少有的涼爽,憑什麼讓他獨佔呢?何況他還碎了我的劍。”少女如是想道。
“請問,這裡是哪?”夜麟微弱的聲音忽然傳來。
姬晴低下頭,隔著冰面與夜麟對視。
夜麟一隻瞳孔恢復正常模樣,黑白分明,這也是他此時僅有的一絲清明。
喉嚨有些打顫,哪來的涼爽,分明是酷寒!姬晴一邊後悔,一邊害怕,道:“劍冢,澈心谷。”
夜麟茫然。
姬晴又道:“這裡是揚州。”
夜麟閉目不語。
姬晴如獲大赦,腳底抹油悄悄溜走。
事情本該這麼結束。
少女的膽子卻反而大了起來,先是隔三差五,再是天天光顧,到後來,結廬常駐。
夜麟總是睡,姬晴就這麼看著,看著夜麟的袍子褪去黑色,越來越白,看著他身上的血跡縷縷淡化。
時常看一眼過去半日,忘了練劍,被師傅狠批偷懶。
可她就是戒不掉,有什麼辦法?
夜麟偶爾清醒也會找她說說話,問一些近乎常識的無聊問題,恰似一個深山野人,完完全全的與世隔絕,什麼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