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砌成的街道地面多有縫隙,參差不齊,馬車車輪轆轆起落,聲音低沉。
兩側時常有車來往,官道總共就那麼幾丈寬,輕易聽得見馬蹄踢踏,姬晴悠悠轉醒,坐起身靜靜聽了會,聲音由遠及近——
“小心了!這貨可沉,別摔啦!”督工扯開嗓子吆喝道,“嘿!那傻大個,快過來幫把手!”
“二流子,又在偷懶了,不麻利點幹活今天不給工錢!”
聽著越來越近的喧鬧聲,姬晴問夜麟,“要走水路?”
“醒了?”夜麟含笑擺手,“揚州多水道、山脈,輾轉多事,不如僱條大船,先由南瀆出海,借道東海往北上,再逆大濟登陸青州,最後從青州走陸路去徐州,能省去不少彎路。時值盛夏,這一路上順風順水,會比陸路快的多,而且……海上更要涼快一些。”
“涼快?”
姬晴看了眼一旁的紅筱,笑而不語。
熱是半點不熱的,馬車上沒有常人,上至夜麟,下至瞳淵,都不會覺得熱,真正耐不住熱的大概只有紅筱一個。
畢竟她比別人多穿了一層“衣裳”,冬冷時候雖然暖和,到了盛夏就要十分難熬。
臉頰紅撲撲的,不知是身上熱了還是羞惱所致,紅筱眼波流轉,臉上突然露出笑意,徑直挨近了夜麟,道:“酷熱難耐,只求公子不要驅趕奴婢,讓公子待在公子身邊,取些冷意消暑。”
紅筱這一手以退為進分寸把握的極好,只是藉故貼近夜麟,並未和他有什麼肢體接觸,夜麟也就沒拒絕,苦笑著搖了搖頭,由她去。
姬晴的表情卻不太自然起來。
紅筱身上穿的清涼,又挨夜麟那麼近,只消隨手拉拉領子抖露春光,夜麟看得見、嗅得著,且不管他坐不坐得住,姬晴鐵定是坐不住了,碰上這種情況,是個女子都得發酸。
小勝一場,紅筱有些得意,毫不隱藏自己的情緒,就這麼與姬晴對視。
如有火花迸濺,兩女目露殺機,針鋒相對。
馬車忽地晃了晃,車廂底下的輪子不再滾動,馬車伕以手中皮鞭握把支開門簾一角,道:“公子,碼頭管事來了。”
夜麟答應道:“好,我這就下來。”
開口說話的馬車伕不是別人,正是劍峰守護劍靈鎏雲,一聲“公子”叫得十分生硬,鎏雲劍靈本不習慣為人奴僕,奈何命脈被人抓在手心,實在沒有別的法子才屈身人下。瞳淵對此深表同情,哪怕不受待見,他仍舊時不時與鎏雲搭話。
同是天涯淪落人,跟著夜麟走了一路,身家性命到現在都還沒個著落,只得了夜麟一個口頭承諾,說能保他平安成長,鬼知道夜麟怎麼安排他的。
剛從十萬大山出來那會,夜麟說要帶他見見世面,結果一路上全是赤裸裸的示威。親眼見著國師、鎏雲、爻烈這些人是怎麼在夜麟手心打轉的;親耳聽著夜麟又是怎麼與荊州結盟、清理蛟島、搬空雍州的。沒有一件事不在時時刻刻告訴瞳淵,夜麟要想把他整死得有多容易。
瞳淵的小心臟表示很沒安全感,食不知味,寢不安席,只能在鎏雲這裡找找心裡安慰。
不曾想夜麟竟然成全了瞳淵的小心思,果真叫鎏雲照顧瞳淵,這不,從劍冢到揚州城,再到南瀆渡口,鎏雲已經抱了瞳淵一路。
瞳淵語重心長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鎏雲老哥,你就認命吧,跟著我師傅混沒什麼不好的,你瞧瞧康莊那個小跟班,五境來得多容易?全是我師傅給的。”
鎏雲只當沒聽見,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