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天空時常是湛藍的,偶爾也會展現出空無一物的白,像極了現在的雍州;
記憶中的大地則總是披著一層略顯灰色的泥黑外衣,還有剝開外衣露出的一點黃,恰似抬頭所見那蓋頂的烏雲與閃爍的雷光。
整個世界顛倒過來,天翻地覆是弗為此刻身處千丈高空最直觀的感受。
憑藉珍貴藥符激發潛能,身受遠在神州大地東南方的梁州氣運加持,弗為道行猛進,幾乎擺脫地面重力束縛,身如鴻毛大有飄然欲仙之勢,縱使大雪遮天迷地不能影響他半分,憑虛御風直取雲中雷霆。
瞧見了瑰麗壯闊的紅蓮,弗為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拊掌笑道:“一招一式極盡華麗,威力倒是令人笑掉大牙,也不知他死去的師傅要是看到了會作何感想?”
緊接著三才大陣映入眼簾,弗為臉上笑意蕩然無存,面色鐵青幾欲噬人。
真正的天地人三才大陣不是佛儒劍,而應該是道儒劍,因為沒有什麼能比順天府更符合陣位上的“天”字。
當年正道三教聯合推演此陣,順天府、劍冢、夫子林各執一份,卻不知道兗州的禿驢如何懂得?還使得這般亂七八糟,簡直辱沒先人臉面。
所謂天地玄黃,可做天玄地黃之解。
玄者,黑也,亦有深奧莫測之意。雷法作為道家至高法術,幾度雄踞萬法之首,號稱無堅不摧,施展時往往伴隨著烏雲密佈,天地為之一暗,非“玄”不能擬其意。
黃者,王也,蓋稱普天之下王土。儒家所學貫徹道、德、倫、理,學究天人體察萬事萬物之根本,振臂一呼能引萬人來助,自是非同小可,足以親上御下,得天獨厚。
天力無窮而人力有窮,縱使順天府深諳雷法,耗費一身修為引來十分雷力,卻只能使個五六分,坐擁金山難以使用不說,稍有失衡就是五雷轟頂萬劫不復的下場,不得不畏首畏尾。
可若憑藉夫子林讀書人所修養的浩然正氣,順天府修士可免後顧之憂,不受雷霆反噬,借法天地,一舉將雷力發揮到二十分,再借由殺力最盛的揚州劍客之手,揮劍斬出天威。
可戮仙人於九天之上!
這,才是真正的天地人三才大陣!
深深吸氣,弗為平復心緒,冷哼道:“土雞瓦狗。”
凡夫俗子終為燕雀,難明鴻鵠之志。不論是荊州的蠆巫王,還是架起三才大陣的佛儒劍,都不會是他的對手,冀州的兵魯子和徐州的皇室貴胄更不用再提。這些不過是他上天爭奪機緣之前的一點插曲,也僅此而已。
唯一讓他擔心的,只有還在地面的夜麟。
也曾想過出手試探,終究還是畏怯。
深不可測!直到現在他還想不明白,幾番他動了心思的時候,夜麟眼中掠過的寒芒竟能給他帶來直入靈魂的恐懼,怎敢去試?
何況他下不了手,原來那真的不是妖法!在他眼中,夜麟似乎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地吸引著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就像一種魔力,令人難以察覺,更加難以抗拒。
苦思無果,作罷,弗為凝神向雲中看去。從思慮中脫身,他發現了一些不為尋常的東西。
雷霆,不會動?
是的,雲中的雷霆,不動了。非是靜止,反而更像——
冬眠?
以弗為此刻的眼力,他看得見,雷霆並非靜止,小幅度地律動著,彷彿凡塵動物的呼吸。
伸手撥雲。
於是,金色的豎眼、黑白分明的人眼,在此刻相遇。
弗為屏息,他不動了。
瞳之巨,人比草芥;軀之長,延綿似嶺。
身無翼,奔雲掠地;有四足,五爪攝空。
噓為雲雨,嘻為雷霆,上天入海,唯我獨尊!
神州之上嗎,龍已絕跡,但有敘述皆在書中,怎料此刻見著一隻?
還是活的?
叫他如何敢動!冒犯龍威,冷汗浸溼弗為後背,或許自己有實力抵擋,那又如何?當血脈足夠高等,威壓與生俱來,於實力無礙,除非凌駕其上。能正面抗衡的,或許只有那些隱世不出的老怪物。
龍尾甩動,弗為瞬間落入凡塵,一身的梁州氣運也被剝奪。
有物落地,激起千堆落雪,眾人驚疑。
弗為灰頭土臉地從大坑中拔起,華夫子樂道:“道門最重機緣,我說今天你怎麼可能沒來?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