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亭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醉得莫名其妙。
黃酒這種東西,果然入口綿厚悠長、清香撲鼻,還帶著些許淡淡的甜味,後勁卻突如其來、排山倒海,令人無從抵擋,或許就如同某種情愫吧。
他斜躺在公園裡的一條長椅上,手中握著那隻“碧海紫鳶”,感受著這塊稀世寶物傳來的溫暖。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並沒有太多惆悵,只不過思緒如風馳電掣,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許多人和許多事,也感慨許多人和許多事。
李一亭屬於喝得越多越清醒的主,他今天只不過想醉而已。
陳天宇卻如同往常般,還清醒得很,他本不喜飲酒,這回也只是喝了一小杯,此時自顧摸出一支菸點上,然後慢悠悠地踱過來,坐在對面的一張椅子上,李一亭可以感覺到有人走近,但他毫無反應。
“怎麼,不開心啊?”陳天宇淡淡地道,“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你心事重重……真醉了這回?好吧,醉一醉也挺好。”
李一亭仍舊沒有說話,眼珠子都沒有動彈,彷彿魂遊天外。
陳天宇毫不介懷,也沒有同往常一般給李一亭發煙,只是自言自語道:“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不過道理簡潔明瞭。咱們這回算是破了個大案子,可不知道為什麼,你我心裡都有些不暢快。”
兩人一個躺著,一個端坐著,就這樣只有陳天宇在呢喃自語,在靜謐的公園中彷彿無言以對,忽然,李一亭睜開了眼睛,並翻身坐了起來。
他倏地有種傾訴的強烈慾望,而當今世上值得他一述衷腸的恐怕就只剩下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瘸子了,趁著酒勁,沒有那麼多尷尬,李一亭要給四哥好好講講這些天來在關錦島的故事,講講自己那個心愛的女人,還有他的所見所聞,不必隱晦,不必保留,在這個世界上,李一亭或許就只有這麼一位知己了。
陳天宇默不作聲,只是凝神傾聽著李一亭的滔滔不絕,只有在某些即將冷場的情況下,他才偶爾說句話。
終於,李一亭講完了他的“愛情”故事和“生死”體驗,陳天宇輕笑道:“既然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勇敢去追唄,何必那麼多顧慮。”
“強扭的瓜不甜,我可不想自討沒趣,說出來只不過舒服點。”李一亭又斜身躺在長椅上,蜷成一團,似睡非睡。
“依我看吧,你和玉兒可謂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只可惜你這個人太過古板,既拉不下臉來死纏爛打,又下不定決心成家立業。”陳天宇忽然伸出手,問:“欸,能不能把你的寶貝給我看看,我有些惡趣。”
李一亭沒有轉身,卻抬手將碧海紫鳶遞給他。
陳天宇翻來覆去地將這塊玉佩看了兩遍,他的目光也落在玉佩背面的那行字上:庚戌重陽贈愛女玉濟。他與李一亭的觀感不同,純粹作為一名欣賞者和旁觀者,所以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瑕疵:玉和濟兩字之間的距離似乎離得稍遠了些。
他心中一動,卻沒有吭聲,把玩片刻後默默地將玉佩還給李一亭。
“好東西,這算定情信物吧?”他笑道,臉上還帶點羨慕。
李一亭緩緩將玉佩收進懷中,哼唧道:“只不過一件閒時的玩物而已。”
陳天宇怪笑道:“呦嗬,這麼貴重的玩物,就你臉皮厚敢收。”他頓了頓,“說真的,你為什麼不把玉兒帶回來,你這一輩子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揮霍?”
李一亭輕嘆道:“她不願意回來,我怎麼好勉強。”
“哦?什麼理由?”陳天宇奇道。
李一亭嘆道:“還不是捨不得丟下那些人,那些回憶。任何一個地方,哪怕再偏僻再閉塞,待得久了,也有割捨不掉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