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一吹,清虛觀下群山林濤四起,如碧綠的海浪湧動,小繡纖白的裙據在空中盪漾翻飛著,她低眉輕微的勾起笑意,眼底沒什麼情緒的起伏,淡淡的回著故夢的話:
“大概……是我命大罷了。”
故夢微眯著細眼深看了小繡一眼,只覺得她似乎和往常不同了,但又說不出究竟是何處起了變化。
緩緩收回目光,故夢輕抿紅唇,與她多說無益,細哼了一嗓子,轉身便向蘇晉齋走去。
蘇晉齋站在石階之上負手而立,感覺身後有人靠近,他猛然回頭,以往臉上的清淡神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尖銳,冷厲的陰狠情緒展現在眸中。
故夢不由自主地嚥了一口口水,慌亂裡竟退了一小步,想起那夜蘇晉齋成妖時的駭人模樣,她的眼中頓時劃過一抹懼色。
故夢連忙低眉斂下情緒,抿了抿唇,沒有在上前一步,仰起小臉對著蘇晉齋展眼輕笑,溫潤的道:“晉齋哥哥,你的傷……可還好?”
蘇晉齋心口被一股煞人戾氣繚繞盤亙,揮之不去,像纏緊的絲線一般慢慢將他的心束緊,就算佛骨壓制著,也擋不住撕扯著他的心,在心頭如浪潮一樣翻滾著。
他微閉上雙眼,竭力壓制著自己,儘量平穩道:“無妨。”
故夢啟唇還想在說著什麼,卻見蘇晉齋猛然睜開的眼底竟有血線洇出,她心頭一緊,有些怯意的又向後退了一步,蘇晉齋側眸瞧了她一眼,將目光凝在她後退的足尖上,眼裡存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胡夢臉色漸漸由發白轉為漲紅,猶豫著不知該說些什麼,蘇晉齋卻未言一語,轉身離去。
故夢臉色十分難堪,垂在身側紗袖中的拳手被她握的緊緊的。
小繡見蘇晉齋已經邁下石階,很快走遠,連忙提起裙據向他追去,與故夢擦身而過時,小繡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凝眸想了想,她抬起眼睫看著她,輕聲道:“你師父不是我殺的。”
故夢臉色越發的灰沉,臉上的偽裝頃刻崩塌,猛然厲聲道:“好端端的你提這個做什麼?”
小繡清瑩的大眼如一湖清泉,臉上依舊一片沉凝,並不在意故夢的情緒,她如何想都無所謂,只是蘇晉齋……
“法師這個樣子只是暫時的,待他日尋到了群妖錄,劃掉他身上的妖力,他就會回到以往的那個蘇晉齋了。”
故夢一怔,眯著眼審視著她,柳眉微蹙,有些狐疑道:“你和我解釋這個,是什麼意思?”
小繡低眉淺笑:“法師是半妖之體才會如此變了性子,故夢姑娘放心,只要法師銷消除了身上的妖血,他會是一個好丈夫,請姑娘不要悔婚。”
故夢聞言越發探究著深睨著她,似乎從要小繡的麵皮看進心裡去,良久,她溫潤一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小繡勾了勾唇,並未言語,抬腿邁下石階,追上了蘇晉齋的腳步,只是每行一步,她的胸口糾結的越發難受,苦澀就在心頭蔓延,她用舌尖觸了觸口腔,連嘴裡都是一陣酸酸澀澀。
蘇晉齋已經受此折磨二十年,自然不會讓他的孩子再重蹈覆轍,小繡是妖,這是無法更改的,他蘇晉齋可以娶故夢,可以娶任何人,但決計……不會是她。
石階蜿蜒曲折,長長的似乎望不到盡頭,而不遠處的那個男人,也是她這一生也抓不到的,小繡深吸了一口氣,妥帖的收拾好心情,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因果,幼時他放了她一條生路,現在該是她償還的時候了。
“法師,你等等我。”
小繡腳下的步子邁的更快了,好在下山之路易行,她喘著氣追上了蘇晉齋,與他並肩而走,秋水空瀅的大眼斜睨著他,不滿的嘟起嘴:“法師,你怎麼也不等等我?”
蘇晉齋冷冷的抬眼瞥著她,口氣不耐道:“不要跟著我。”
小繡見他一副冷冰的樣子,臉頰氣得鼓鼓的,她兩步竄到蘇晉齋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掐著腰撇唇道:“法師,你只是變了性子又不是失憶,我可是你的寵物,我不跟著你跟著誰,難不成你想丟下我?”
蘇晉齋深深吸了口氣,壓制不住的狂亂氣息在體內流竄,從丹田直接上了心頭,在他的五臟六腑翻滾著,他一把提起小繡的衣襟,咬牙道:“我不需要寵物,你給我……”
蘇晉齋的話還未說完,小繡登時就幻成了真身,順著他的手臂爬進了他的袖口裡,嗚嗚咽咽的嗷嗚了一嗓子,像塊狗皮膏藥一樣,任憑蘇晉齋如何甩拽,她死死的咬著他的袖子就是不肯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