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們開啟天窗說亮話——你要是不想出這個錢,皮諾先生會願意出的。我跟他半推半就虛與委蛇地吊了大半年了。只不過,我遠期來說更看好您!”
這種話就不太客氣了,相當於相親的時候直接說“老孃有備胎”。
法國人果然也沒那麼傻,要是那麼容易被忽悠,怎麼可能當上業界叱吒風雲的金牌職業經理人。
顧鯤要反駁的話,當然也有一定的籌碼,不過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省著點用。
好鋼用在刀刃上,他要跟索雷討價還價的點多著呢。
“那60億歐元這個問題我們就先放一下吧,”顧鯤調整了一下談判節奏,“但我希望可以參與未來古馳的產品線存廢決策——不僅僅是在這60億歐元怎麼花的問題上決策,而是可以允許我砍現有子專案,監督公司永遠不可以對某些專案浪費錢。當然,我依然不會干涉公司的日常經營。”
德.索雷端咖啡的手直接凝滯在了空中,半晌才微微冷哼了一聲:“那你還不如跟我聊60億的問題呢。皮諾先生絕對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只有阿諾特那個血腥的瘋子才會。
顧,你跟喬治.阿瑪尼合作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那種溫文爾雅、不干涉設計師開坑決策的姿態,原來都是裝的麼。”
索雷如此激烈的反應,外行看官或許會有些莫名其妙,要聽懂這一點,就必須掃盲一下如今的世界第一奢侈巨頭、LVMH的伯納德.阿諾特最狠辣的一招起家絕招。
其實,論資本,阿諾特原本是不如歷峰集團、南非的魯伯特家族的,阿諾特最多也就跟世界第三的開雲老闆皮諾不相上下。
但是,從90年代開始,阿諾特的經營得法,讓他斬獲了巨量的、遠超同行的成長空間。他用的最毒最有效的一招,就是“惡意收購獨立品牌後,大肆砍殺沒有競爭力的產品線事業部,然後把砍下來的部分打包包裝拋售套現”。
打個比方,阿諾特最初這麼幹,是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對付他旗下購得的迪奧。
80年代的迪奧,其實產品線是門類很繁多的,不只是做化妝品,連服飾箱包首飾都挺有名,只是沒有迪奧的化妝品那麼有名。
阿諾特收購之後,就把那些拆分的、要放棄的箱包服飾首飾事業部,全部財務上包裝好、或者透過股市,或者透過私募股權融資,找接盤俠丟了,只留下迪奧最有競爭力的優質資產。
這一招如果是運營一家單獨的奢侈品公司時,效果也不明顯,因為蚊子再小也是肉,迪奧砍掉了除化妝品以外的生意後,終究是營業額與總毛利都會下降的。
但是因為阿諾特手上有LVMH這個大集團,所以他就不怕了——迪奧專注於做化妝品之後,迪奧拋棄掉的女裝部分,LVMH可以讓紀梵希去做嘛,迪奧拋棄掉的箱包,可以讓LV去做嘛。
也就是相當於一個大集團內部統籌,降低各個子品牌的互相競爭內耗,只專注每個子品牌最強的一個專案,做到最強。
對於每個子公司來說,這樣被砍專案是有損這家子公司的自身利益的。但是如果站在LVMH這個集團公司的角度,這種措施是極大降低重複冗餘成本的好事兒。
那麼,為什麼其他同行不這麼幹呢?
那就要說,在阿諾特敏銳地發現“奢侈品產業,可以做成一家集團公司控股一堆品牌公司”這種模式時,世界上其他人本來就還沒想到這條路。
另一方面,奢侈品業界是比較講究逼格和情懷的,很多子公司CEO喜歡“癩痢的兒子自己的好”,捨不得割肉。
這也導致阿諾特一貫以“惡意收購的門口的野蠻人”著稱,當不了白騎士。
只要他控制一家新的子公司,就要大卸八塊把不是最優質的專案砍了、人員解僱了,那哪個高管團隊會喜歡這樣血腥的資本家?他也就只能惡意收購,沒法善意收購了,善意別人根本不想跟他商量。
90年代初,迪奧被阿諾特徹底整改的時候,可是經歷過“從十萬人血腥裁員到只剩八千人,除了化妝品以外,其他事業部幾乎全部被砍光、包裝轉賣”的恐怖歷史的。
那還是阿諾特先虛與委蛇對當時的法國政府承諾過“我控制迪奧後不會大裁員”,但實際上到手後照樣敢悍然反悔——他連法國政府敦促的面子都可以不給,當時連希拉剋大統領都出來喊話了、讓他注意“社會效益”,阿諾特都照樣不鳥。
無毒不丈夫嘛,沒有在這一領域獨一無二的先行果決,阿諾特未來也做不到世界首富。
所以,現在當顧鯤對索雷提出,他也想要“擁有參與未來公司事業部佈局存廢決定的許可權”,索雷才會那麼牴觸。
他下意識以為顧鯤之前那種“尊重情懷”的姿態都是隱忍偽裝的,實際上顧鯤骨子裡跟阿諾特那個血手一樣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