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友聞言後便咧嘴笑,連連點頭:“只要跟住阿兄,不必自己憂愁思量!”
待到田大生離開,男人蘇三友便在這簡陋窩棚裡小作收拾,披上一件還算體面的綀布短衫,挖地尺餘摸出二十多枚沾著泥土的開元通寶,捏在手裡細數好幾遍,又用麻布層層裹起揣進懷裡,這才向剛才那小丫頭離開的方向行去。
再往裡走雖然同是寺奴居所,但這裡住的都是世代寺奴,屋舍還算是稍有條理,雖然不如坊居整體,但也總算勉強有個門戶。
蘇三友行到相好僧婆子門前,抬頭看到小丫頭阿毛騎在歪脖樹上與對舍人家頑童對罵:“你全家都是爛賤!你阿耶是羶臭康鬍子,滿坊都是不照面的親兄弟……”
罵的不夠盡興,還要嘿哈向下淬口水。對門那瘌頭頑童也不示弱,叫罵著發現蘇三友行過來,更是拍掌大笑:“驢貨阿三又來啦,阿毛親孃要死啦!”
“三友,揍他!揍死他!”
蘇三友上前兩步,一腳將對門那頑童踹回家門裡,頑童殺豬般慘叫,旋即便有大人罵罵咧咧行出,待見蘇三友那魁梧身形,又訕訕退回去,只站在自家院子裡指罵小丫頭是個下賤騾子。
蘇三友不理外間喝罵,邁步行入房中,一個婦人當戶劈麻,姿容稱不上姣好,但見蘇三友走進來,眼波流轉間也有幾分嫵媚,並作嗔罵:“肚餓了才知門洞開在哪處!”
說罷她便起身要去端出飯食,卻被蘇三友抬手按住,臉色頓時一紅,稍作忸怩掙扎便對門外喊道:“阿毛去東牆撿龜子,夜了蒸給你吃!”
“又讓我去,又讓我去!我才不想吃,就是你又想捱揍!”
小丫頭罵罵咧咧從樹上滑下來,跺著腳往門外行去,並向對門喊道:“獾子滾出來,帶你鑽洞出去偷果子吃!”
“不去,你總讓我引狗還不給我吃,還讓你家驢貨揍我!”
對面癩頭小子還在乾嚎,聞言後更是連連搖頭。
房間裡,婦人正要起身去關門,蘇三友卻悶聲道:“不是這事。這東西,你收著!”
說話間,他將包括在麻布裡的幾十個錢塞進婦人手裡,婦人開啟一看,臉色頓時一變:“你哪裡來的?被僧頭髮現,可要打死你……”
“收起來,留住傍身,我要出行一趟,晚間就不過來。”
蘇三友說完一聲便站起身往門外行,婦人聞言後卻如遭雷擊,臉色陡然慘淡,撲上男人後背撕咬起來:“黑心的的賊漢!掏人腰肉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
蘇三友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但還是回過身將婦人推回室內:“我自有事要做,不是你婦人皮肉能阻。了結這一樁事,才好回來養你母女一生。信得過我,就安心候住。信不過我,也有錢傍身。”
婦人埋頭啜泣,蘇三友則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在這一片居住區七折八轉繞出,轉又來到寺中飼養牛馬牲畜的院子裡,見到巡弋的僧徒,便抓起勞作的器物掩飾,認真在這院子裡打掃起來,並細心觀察著出出入入的馬車、牛車。
終於,一駕被柴炭抹得烏黑的馬車駛過,蘇三友抬頭招呼一聲,車伕便對他一招手,喊他隨行去裝卸物貨。
此時魏國寺側廂,傅遊藝一臉遺憾的退出來,招呼衙役們準備離開。他倒是很想跟河東王一樣留宿寺中,但終究是在職的官員,沒有特殊的任務不可漏夜不歸。
他們一行人從魏國寺側門行出,因為沒有了那些白馬寺僧眾隨行,傅遊藝也叮囑衙役們不可像來時那樣張揚,若是犯了什麼街禁被扣在洛陽縣裡,少不了一通刁難。
積善坊地近上東門,是重要的城池出入門戶,自然人煙稠密,很是熱鬧。一行人並不刻意招搖過市,倒也並不怎麼惹人關注。
此時已經傍晚,距離街鼓響起時間很近,因此街上行人也都步履匆匆,傅遊藝一行同樣如此。然而排隊出坊之際,前方突然插入一駕拉炭的馬車,驚得傅遊藝胯下坐騎都尥蹶子險些將他摔下來。
在旁邊衙役幫助下,傅遊藝好不容易穩住坐騎,心中不免大怒,正待喝令衙役們教訓插隊那幾個賤民,可是他們的談話卻引起了傅遊藝的注意。
“這種事,我怎麼會胡說!我是真的看見北曲那果園裡有瑞物遊走,白燦燦的,看著就覺不凡,可惜那戶人家防備甚嚴,不讓人仔細搜尋,若真找到……”
傅遊藝越聽越感好奇,忍不住策馬傾身靠近,那幾人卻似有了警覺,談論聲也都降低下來,轉為耳語。
待到行出坊門,那架炭車便轉向上東門橫街行去,傅遊藝正待要喝令衙役們上前控制住那幾人,卻見對面街上還有洛陽縣衙役在遊走巡街,不敢在洛陽縣街面上過於放肆,但卻又心癢難耐。
他心中小作思忖,喚來兩名比較機靈的衙役,附耳低聲叮囑道:“小心跟隨他們,隱秘處逼問,打聽到什麼,速速歸報!”
衙役聞言後便連忙點頭,而後便追隨上去。至於傅遊藝自己,身上這一件蛤蟆皮的官袍實在太顯眼,為免被洛陽縣衙役攔截下來,也只能滿心不情願的向坊南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