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踟躕半晌,緩緩答道,“奴婢……奴婢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了幾年,與呂婕妤曾是舊知,故而知道她……並不是愛接受旁人幫助的性子,有幾分倔強,什麼事都願意自己擔著。”
我揮了揮手,“你說的是旁人,呂婕妤與我倒是很親近,不算旁人。你只管按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彩月忙不迭點頭,“是奴婢僭越,娘娘的吩咐,奴婢照辦就是,不該有什麼異議。”
我對她笑了笑,“這是哪裡話啊,你到了我宮內,就是我的人了,有什麼話,想說便是,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才是,若是想說的話都不能說,今後還有誰願意給我什麼建議呢?”
彩月勉強笑了笑,“娘娘說的是。”
寶兒進來回的是給了彩月一百兩銀子,兩顆金錠子,又帶了兩柄玉如意,全都送往呂雲衣處了。我站在廊上,望著院子裡地上幾片落葉發呆,良久才答道,“你說,彩月和呂雲衣會不會有什麼交情?”
寶兒愣了愣,我這才把彩月的表現告訴了她,寶兒也想了一會,才道,“皇后娘娘封后之後,為了顯示自己的賢良,總以節儉為重,聽說坤寧宮裡的下人頗有說辭呢,就是從前在燕王府,靖難之役那幾年,為了把銀錢都省下來支援王爺在前線作戰,王府裡也是清減的很,這種苦時候,下人們最容易結下友誼,我想她們兩個共同侍奉了皇后娘娘那麼久,有些交情也不算什麼新奇的事。”
“這樣啊。”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陷入了沉默。
“您這麼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你這麼一說,倒也是有理。”我朝寶兒笑了笑,“陪我去看看公主吧。”
寶兒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扶住我,我笑道,“你總是這樣小心翼翼,我一沒病二沒傷,扶我做什麼?對了,我聽說近來三保都在京中組織召集全國上下各地有名的築船師,共籌建造一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級艦艘,這艦艘已經快要建好了,很快便要出船遠航,你不要總在宮中待著,去和三保聚一聚吧,這一趟遠航,只怕一去就是好兩年呢。”
寶兒臉上一紅,“三保哥是為皇上效力,也是圓自己少年時的夢,他心裡願意著呢。此時正是最忙碌的時候,我不想去打攪他。”
“你們夫婦,一個為國為民為君王,一個為國為妃為公主,也是絕配了,我不說你了,免得你害臊,這樣吧,只要你想出去,跟我打個招呼,我幫你畫了值勤冊,也無需去和皇后宮中報告了。”
“謝娘娘體恤。”寶兒受寵不驚,微微屈下身子道謝。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滿眼都是感激。
一個呂婕妤一個呂妃,一個告發一個被告,卻兩人一同被禁足,宮中諸妃,漸漸地明白了,這件事,她們兩個誰也沒有討到好處,朱棣既沒有相信呂雲衣,也沒有責罰呂娉婷,禁足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暫作拖延。這呂妃被禁足也就罷了,她本就是被告,愁的不過是何時能翻身平冤,但是呂婕妤的處境就十分尷尬了,慷慨告發,本是應該大大賞賜和宣揚的好事,她卻什麼也沒有得到,卻被禁足了,如此,她是明顯的佔了下風朱棣並沒有信任她。宮中女人多,閒言碎語是最不缺的,時日一久,便什麼難聽話都有了。
有人說呂婕妤著急上位,做了這麼久的空頭婕妤,連一次臨幸也沒有撈到,急了眼了;也有人說皇上終究是戀及舊情,呂妃侍奉君側多年,皇上還是偏袒呂妃;當然,也有人說,皇后想要一枝獨秀,一宮獨大,指使了同宮的低品階婕妤嫁禍於其他妃嬪,……
剛開始,徐雲華是非常大方得體而沉得住氣的,但是時日一久,這種流言蜚語漸漸地便也傳到她耳朵裡,越傳越多,她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便找朱棣要討回公道。朱棣以一句“妃嬪之爭,後宮正主去摻和什麼”打發了,兼之朱棣也不再像前番那般寵愛和眷顧,坤寧宮也一天天冷清下來,徐雲華這時候,才明白了朱棣的態度,表面是誰都沒有袒護,暗裡卻是偏向了呂妃,自己這乃是受了冷箭,處境比明裡被訓斥一頓還要更尷尬,連解釋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看著案上高高的案牘,我悉心的替研著墨,朱棣則安心的低著頭一篇篇的翻閱著,窗外有幾縷陽光射進來,一片安寧祥和,研完墨我便坐到一邊找了一本書靜靜的看了起來。如此過了直有兩個時辰,朱棣才停下手頭的事情,抬頭看了我一眼,微微眯著眼睛,“多久了,你都沒有這樣陪伴在我身側了。”
我笑了笑,“是最近雜事繁多,並不是我不想來陪你啊。”
朱棣嘆了一口氣,“我總是想著等事情少了一點就去好好的陪你,可是沒有想到,事情只有越來越多,這下能體會前朝那些賢君日日案牘勞形的痛苦了,就是父皇,從前教導我們兄弟的時候,也是說的自己每日聞雞起舞,伴月而眠,從沒有一天於國事懈怠。以前以為他老人家不過是想教導我們勤勉,沒想到他一句話都沒有誇張,甚至還沒有描述出十分之一。”
“既是如此,你更要保重身子。”我微笑道。
“山西陝西並河南三省連續下了兩個月雨,已成大澇之勢,本事金秋豐收之際,這三省幾乎顆粒無收,我實在無心保重自己。”朱棣面露愁容,復又低頭將心思放入浩瀚朝事。
“我好像也恍然聽說了三省大澇之事,這三省都是內陸農業大省,子民眾多的,百餘年來只有大旱沒有大澇的,這事實在是蹊蹺。若是治理不好,恐生亂啊。”
朱棣復又抬起頭道,“我哪裡能不知道呢。父親在世之時,治理國家十分勤勉,大明因此才一點點的恢復了被北元侉子搗壞的元氣,但父親唯一一件沒有做好的事便是水利,如今到了我手上,才顯出弊端來。我已經把原本幾個主管水利的幾個大臣全都降品級打發到別處去了,發了詔書昭告天下,重金聘請民間治水高手來京,若是治理得當,更許諾官銜。”
“如此甚好。天災**,事已至此,只有解決,你已經在解決了,還有什麼煩憂的?”我走到朱棣的面前,伸手在他眉間輕撫,試圖撫平他的憂慮。
“治水是第一步,第二部便是如何去安撫這些難民,上百萬的難民,那麼多張嘴,等著糧食,這才是我真正憂慮之處。”朱棣眉宇間的褶皺並沒有因為我的撫慰而平息。
我頓了頓,登基兩年,國庫剛剛有些積攢,但是面對如此大災,就是全部掏空了拿去賑災,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難怪朱棣煩憂。
“我已經和朝中重臣商量了好幾次了,最後也沒有誰提出非常好的建議,都說只有在全國加重賦稅,再從國庫出一些,往周邊省際疏散難民。我想了許久,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了。”朱棣抬頭仰望著我,有些無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