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長長嘆一口氣,翻身過去,再也沒有說話。我從背後抱住他堅實有力的胸,閉上眼睛,也不再多言。我相信他能懂我說的每句話,每個字。
一朝為母,十月懷胎。懷胎生子的艱辛我不過才體會到第一步。連徐雲華來看我的時候,也不禁感嘆,“本宮生養了那麼多孩子,倒是沒有哪次像權貴妃這樣害喜過。”
“是、是嗎?”我話還沒說完,就又抱著痰盂吐了起來。
徐雲華這段時間自己倒是也時常來瞅我,畢竟這是朱棣多年來再次孕育的一個孩子,也是他入主皇宮以來的後宮裡的第一個孩子,所有人都給足了我面子和關懷。徐雲華的賞賜不過三五天便要送來一次,有時候是吃食,有時候是些小孩子用的小玩意,有時候也送些金錁玉墜。就算知道她並非真的關懷,看上去也是很愛護我了,有時候也便騙著自己,覺得這一切關懷都是真的。
唯一讓我有些奇怪的是,自那日呂雲衣在我這裡閒聊過後,她便時常有事沒事的來我這裡坐坐,依舊是謹小慎微的,但是不知為何,我倒莫名的對她有些好感,不自覺的就想親近。她在我這裡的時候,也從不提自己在皇后宮中的任何事情,要麼聊聊將來怎麼養育孩子,要麼就是陪我做做針線。
那天與朱棣說了雨露均霑的話以後,他確實也往別的妃嬪那裡去了幾日,不過頂多隔個三兩日,他還是要來我這裡宿一夜。要麼就是摸摸我那一點也看不出孕象的肚皮,要麼就是陪我說說話。
雖然我沒有親耳聽見,但是想想也知道有人在背後說我一人奪寵,後宮獨大,有些愛投機取巧的臣子已經開始想法子要接近於我生怕我生出個皇子,將來會有母憑子貴那一天。奈何我一沒父母,二沒兄弟,就是關係稍微近些的越龍城,也很少有人知道我與他的關係,就算有人知道,他現在也遠在安南,想套近乎也套不上。
離越龍城前往安南已經大半年有餘,離平定安南的捷報傳來也有數月了,越龍城卻一點訊息也沒有了,我終於忍不住想問朱棣有關他的下落。
朱棣此時正拿了一雙舊舊的虎頭鞋來了,那鞋子本是做成紅色,做工極其精細,只是不知已經經過多少年的風霜,紅色已經退去大半,有些發黃,上面一隻小老虎栩栩如生,我一看便愛極了,接到手上笑道,“我要是能練出這樣的功夫來,那孩兒將來可就不缺衣服穿了,可惜他投胎的技術不好,投到了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孃親懷裡。只怕將來穿出去的衣裳,也要被人笑話是浪費布料。”
朱棣嘿嘿一笑,“你猜這鞋子是哪裡來的老古董?”
我看他的表情神秘,得意洋洋,不由笑道,“難道是他幾位哥哥年幼時的古物?”
朱棣笑著搖搖頭,“你這還是想象力不夠。這個啊,是我在先帝李淑妃娘娘舊宮裡找到的,是我小時候穿過的!”
“啊?”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那虎頭鞋,莫名的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就好像給觸動了一般,那是一種如絨毛掃過一般的感覺,小小的鞋子,好像就是朱棣的嬰孩時代捏在我手裡一般,“真的嗎?”
“還能有假嗎?以前李淑妃娘娘還在的時候,每逢我從北平回京,給她請安的時候,她都要拿出好些這樣的小東西來給我看,只可惜她去了這麼多年,皇宮又糟了允炆點起的那場大火,好多東西都失落了,要不然我也許還能找到小棉襖呢。”朱棣有些遺憾的說道。
我笑著將那雙鞋納入懷中,“衣服找不見就算了,這雙鞋子實在可愛極了,給我吧。”
朱棣點著頭笑道,“拿來不就是給你的嗎?只是這鞋子一看就是男孩兒穿的,若是你生下一個公主,鞋子可就派不上用場了。”
我白他一眼,“這鞋子是給我的,不管是男孩女孩兒,難道整座皇宮還缺他們一雙鞋子穿嗎?”
朱棣無奈的搖搖頭,“胡攪蠻纏,你拿去你拿去,你就是看得長了針眼,你也穿不上。”
我不理他,拿出一個錦袋,小心翼翼的將虎頭鞋放了進去,又送到床頭的百寶箱中放好,這才放心,朱棣見我如此喜愛這些小物件,也是無奈,“明天我再去李淑妃的箱籠遺物中再找找,指不定還有。”
我連連點頭,朱棣卻嘆著氣搖著頭,“你自己都還是沒長大的小孩子,怎麼能生養更小的生命呢?有時候很想你為我哺育一個孩子,有時候想想又不忍,譬如現在。”
我笑話他最近特別愛抒情,他笑話我自從有了孩子以後滿腦子想的不是孩子就是吃,這一說到吃,我就又流出了口水,“餓了……”
朱棣那廂才取笑完我,一聽說我餓了,比我還要著急,“寶兒,珠兒!這宮裡還有什麼吃食沒有?撿幾樣你娘娘愛吃的趕緊送來,要酸的!這裡要是沒有直接去御廚房要,就說朕要的!”
我看著他,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沒一會兒寶兒便斷了幾碟糕點來了,我伸頭一看,酸角糕,酸梅,酸黃瓜,酸梅汁,口水流的更快,撿起一顆酸梅就塞進嘴裡,好容易才止住哈喇子,“這些東西從前我看都不看一眼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這樣愛吃。”
寶兒點頭笑道,“酸兒辣女,也許是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