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這話一說完,臉上卻已經撐不住,坐到我對面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見他這麼踟躕,便知一定是很難以啟齒的事情,正想說如果真的不好說出來就罷了,朱棣卻已經開口了,“我自己心裡清楚,外頭那些人要怎麼編派我。可是我想問問,阿漪,你說說,你覺得我是覬覦皇位的人嗎?”
我愣了一下,尷尬笑道,“怎麼好端端的問這個?”
“允炆登基,確實有很多人不服,當然,這些人中包括了我。這是常情,一來他年幼,二來他沒有什麼建樹,被人不服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這個不服氣大家也都是放在心裡的,就拿我來說,不服之外,最先想的還是父皇留下的遺詔,希望能夠好好地輔佐允炆把這江山坐穩,誰料到他羽翼未豐,便開始想著卸磨殺驢呢?前兩個藩王遇挫,大傢伙還眼巴巴的幹望著,希望他只是想殺雞儆猴,直到湘王一家**,他竟猶未有要罷手的意思,如此,所有人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一個不留啊!”
“我心裡知道王爺乃是被逼無奈,明白王爺的人也會理解的。”
“我知道你明白。可是你不明白一件事。允炆削藩,都是揀著最弱的開始,怎麼會好端端的攔腰開始削我?他雖然魯莽了些,但不至於這麼愚笨,就是他真的愚笨,他身邊的那麼些人也總要給他提醒的。”
“這……”我越發的不明白朱棣的意思了。,只好眼巴巴的看著他。
朱棣接著說道,“允炆等不及把其他人解決了再來治我,只有一個緣故,他覺得我不得不解決了。”
“萬里江山,豈能一朝一夕便能坐穩,就是當年太祖在世,也是耗盡半生心血才打下來啊,他何故這樣著急?”
“有人給他告了密狀。說我造反。”
我腦子裡轉了半天,大驚失色,“您是說……”
“不錯,就是他。不過我想,他也是無心吧。”朱棣嘆了一口氣,斜斜靠在一邊的榻上,將一雙修長的手伸在火盆子上烤著。
“王妃娘娘……”我頓了頓,不敢再看朱棣的眼睛。
“她們姐弟王來頗多,我從沒有干涉過,後來輝祖討了女人,她們姑嫂感情甚好,也時常通訊,女人家嘴巴碎,也沒有什麼計較,簡直什麼話都說,傳出去了就不是好話了。”
朱棣說得這麼隱晦,但我已經差不多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徐雲華和徐輝祖夫婦經常往來,之間的話被徐輝祖夫婦傳到了朱允炆的耳中,也許是朱棣對朱允炆頗有微詞,也許是徐雲華自己在三個兒子被關押的時候跟他們說了什麼很激烈的話,總之這一切直接加速了朱允炆想要立即除掉朱棣的心。
所以自張昺包圍王府至今,徐雲華幾乎對所有時局不做任何評價和褒貶,朱棣說什麼,便是什麼。
見朱棣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我只得說道,“也許不是這樣的,可能是你多心。再說了,就算真的是王妃走漏了風聲,那也是無心之舉啊,她比誰都要更懊惱。”
朱棣也勉強笑了笑,“你看她現在不就是很懊惱嗎?她和九孃的書信幾乎全都送到了皇上面前,還有什麼好抵賴的呢?”
我略震驚,卻也不好再說什麼,看朱棣的神色極其疲倦的了,不由得自責起來,他勞神一夜,還沒休息,又平添這一份煩惱,都是我的過錯,“你快些歇息吧,你整理好的東西,我替你交給三保便是。”
朱棣笑道,“我不累呢。”說著,便冷不防打了個哈欠,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這是給自己打臉了。”
我從他案上抽出勾畫的密密麻麻的幾張紙,背到身後,“放心吧,保證替你辦好,你且歇著去。”
朱棣實在是困頓極了,便道,“如此也好。你讓三保和十七一起做這事,別讓十七覺得自己到了北平便做不了主了。”
“知道呢。”我一邊往外走去,一邊喊了個丫頭進去服侍朱棣歇息,這才放心的離開了。天空忽然飄飄然落起雪花,鵝毛似的一陣大似一陣,我哈了口氣,“這都快要到年了呢。”
朱棣不過眯了兩個時辰,便又精神抖擻的出現在大家面前,而且宣佈了一個大家都頗感驚訝的決定,“攻打李景隆,現在,立刻,馬上!”
所有人都很清楚,南軍兵力太過強大,朱允炆可謂是傾盡舉國之力來對付朱棣,而朱棣是等不得耗不起的,只有硬著頭皮上。朱權也很是同意他的想法,兩人一合計,決定立即便帶著重新編制過的朵顏三衛騎兵部前去攻打正在鄭村壩的李景隆。
此時正經八百的軍隊全部到位,朱棣再也不同意讓我隨他一起上戰場,理由是女子不得入軍營,而我知道他是擔心我跟著他會有危險,我更明白的,此戰乃是殊死之戰,你死我活,盡在沙場。我若是跟著去了,只怕會成了他的拖累,也要牽動他的心緒,思考良久,才答應不與他同行,而大軍前行之際,我也不敢再拿兒女私情去叨擾他,只和三保交代,不管如何,一定要護衛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