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面色凝重,對我直看了好一會,才終於移開目光,輕聲道,“你歇息吧。”說完,便幫我將壁燈全部熄滅,他卻又記著我的位置,抹黑走到我身邊,在我額頭上吻了吻,“我先回去了。”
我抓了他的衣服一下,卻又鬆開了,輕笑道,“快去。記得我說的話。”
朱棣“唔”了一聲,窸窸窣窣的離開了。待他離開後許久,我都沒有脫下衣服,一直睜著眼睛看著黑暗,後來索性起身,往外面走去。地宮裡遠遠地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這裡已經有上百個鐵匠開始鑄造兵器。為了保密,他們都是進來之後便沒有再出去過,每天有人專門送進來飲食和原料,他們只管勞作。
我駐足聽了一會,心裡百感交集,往地宮上面走去。在花園裡坐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麼,便往破道觀走去。不料到了道觀之時,已從大門外用一把大鎖鎖起,裡頭也絲毫沒有光亮,我分辨不出裡面到底有沒有人了,便翻過牆頭到裡面檢視,轉了一圈,除了一個破破的的蒲團和一個木魚,什麼都沒有了。我心裡既是驚慌又是失落,在院中石桌石凳胖立了許久,才又離開。
回到地宮之後,竟覺得心緒難寧,總有不好的預感,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至第二天清晨,也毫無睡意,天一亮就出去找到三保,將他拉至一個隱秘的所在。三保見我如此,問道,“什麼了不得的事,這樣神神秘秘?”
我正色道,“誠意伯呢?”
三保臉色一變,半晌不語,我越發奇怪,“誠意伯到底去哪裡了?”
“他……”三保猶猶豫豫,半晌才道,“他老人家圓寂了。”
“什麼!”我大驚失色,不敢相信,雙手抓住了三保的衣袖,才努力鎮定住,“我前幾天才看見他的呀!”
“也就是世子們回來那一天的事。”三保低頭看著地面,有些傷感道,“那日大家都忙著去迎接世子,王爺反倒有時間去給老人家送送了一程。”
“沒有什麼話留下嗎?”
“有呢。”三保低聲道。
“他說了什麼?”我心中突突亂跳,他一定算得到朱棣不日便要大展拳腳,也不知他人之將死,與朱棣說了什麼。
三保哀嘆,“只說要回青田老家。另外囑咐了王爺四個字,別的一概沒說。”
我有些驚訝,一代謀臣,臨終竟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實在讓人唏噓!“哪四個字?”
“過猶不及。”三保低低說道。
我以為朱棣對於誠意伯不止有知遇之恩,更有救命之恩,他對朱棣將來的霸業,無論如何都要給出一點提點,不料臨了,他不過是對朱棣說出這樣剋制的話來,不由得在心中更加敬佩有加。只是心中不由對朱棣有些怨懟,他知道我和誠意伯有交情,竟連他的死訊也不告知於我。
三保見我面色不佳,腳底開溜,“世子們回來了,王府中事情多了起來,我可躲不得懶了。”
我難過許久,又到誠意伯的破觀裡,從隨身攜帶的散香中揀出兩粒沉香,扔進一個香爐裡點了起來,跪在蒲團上默默對著誠意伯禱告一番,望他在天有靈,永得安息。
這兩天燕王府裡的氣憤已經由越發的緊張取代了三個世子回來時的興奮一開始張昺還只是派些便衣在王府四周轉悠,這兩日竟是明目張膽的帶著衙門裡的官兵將王府的幾個出口全都看衛起來,徐雲華婦道人家不便見人,便由大世子朱高熾代表燕王府出門詢問士兵首領,燕王府所犯何事,要這樣看管?
不料那守衛客客氣氣,也不說什麼,只道,“我們乃是奉命,也不知所為何事,世子不要為難我們。”
朱高熾氣憤難忍,不過他的性格一向溫諾,並沒有當場發作,只是一路牢騷著回稟道徐雲華處,朱高煦也在他母親這兒等著大哥的訊息,一聽到這話,立刻橫眉倒豎,吹鬍子瞪眼,將腰中佩劍一拔,怒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這幫東西竟然欺負到我燕王府頭上來了!我帶人去給他們些厲害瞧瞧,還不退兵,老子殺幾個讓他們見識見識燕王府的手段!”
徐雲華拉住他,流淚道,“孩兒,你父王現在那個樣子,咱們燕王府哪裡還有什麼氣勢,要是你父王好好地,諒他們再多長几個膽子也不敢這樣。這關頭還是省省事吧,他們在門口待著就待著,總不敢闖進來,權當多請了幾個看家護院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