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君苦口婆心勸我,說萬一你下次再犯病,手指疼怎麼辦?到時候沒有堂庭君的仙指祛痛,也沒有我的東山釀解悶,你豈不是要活活疼死?
東山君是個心很大、很不正經的人,沒想到這會兒竟然很正經地在為我擔心,說我小小年紀,可千萬別落下個心口疼的毛病,有酒疼,沒酒更疼。
我說你老糊塗了,我中的是斷指咒,又不是心疼咒,怎麼會心口疼?
東山君裝作無辜地咦了一聲,說那我怎麼知道,當年你姑姑老嚷心口疼嘛。又說你是沒見過,那鬼丫頭打著這旗號,騙了我多少酒,又騙了堂庭君多少色……
我想起來上次在兜率宮哄老仙兒喝酒,他說他只跟九里喝過,又記得他當時笑得很沉醉,頓覺裡面有一段大大的八卦,於是抱著包袱一路小跑到東山君身邊,急迫問他:
“老妖婆如何騙色?”
老仙兒這麼單純,指定一騙一個準。
果然,東山君說:“當年九里喝了酒賊膽膨脹,打著心口疼的旗號,半夜去找堂庭君,要求給她治病。治了病,又鬨堂庭君喝酒,不喝就不走。死丫頭怕黑,到哪都點一屋子燈,一纏就纏你姑父大半宿,燈火通明的,全堂庭山的人都看到了!好傢伙,短短几日,把堂庭君幾萬年掙下的好名聲全給壞了!真是個妖精!”
“她本來就是妖精!”
我不滿插嘴,東山君敷衍地拍拍我的頭,“好好好,知道你們厲害!裝神弄鬼,三天作一小妖,五天作一大死,不是你姑父寵著,早給人打死一萬回了!”
我膝蓋疼,心虛喊道:“你說誰?”
東山君一挑眉,剛要張嘴,我立馬截斷:“如出一轍如出一轍!我知道啦,不許再說這個詞,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東山君被我懟,不惱反笑,果然不虛哈哈仙雅號。我伸手攔住他笑,逼問:“騙色呢?”
東山君翻白眼:“剛不都說了嗎?治病、喝酒、燈火通明,你是不是傻?”
說著話,東山君哈哈病又發作,邊笑邊伸手戳我腦門,真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靈巧躲過,高聲反駁:“我知道知道!是你說話沒重點,半天沒說到他倆睡覺……”
東山君忙伸手噓我,又東張西望,怕人聽見。
真虛偽!
他搖頭說這不叫虛偽,是怕我姑父聽見。又說其實聽見說他倆的陳年舊事也沒啥,就是你一個小毛丫頭,張嘴閉嘴地“睡覺”、“騙色”,這給你姑父聽去了,非冤枉我教壞你不可!
我搖頭,這還用誰教?我在萬妖山的時候,早就見過鳥兒們下蛋。爸爸和媽媽一起睡覺,再下出來的蛋就能孵出小鳥來。或者像狐狸精,它們直接生小狐狸出來,挺噁心的。
東山君笑得很尷尬,說你知道得還挺多。
我聽了這麼刺激的一段八卦,心滿意足。原來老仙兒不是真的怕黑,而是替九里背鍋,婦唱夫隨!婦唱夫隨!不錯!但我轉念又想,九里都死了六百多年了,老仙兒怎麼還點那麼多燈?他不是給老妖婆帶壞,真的怕黑了吧?我搖頭,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啊。
東山君不知道我說什麼,湊過來問,不走了吧?
我覺得我還是得走,但東山君肯定不會放我走。我不想讓他攔我,又不想他跟老仙兒告密,於是假裝被他的故事吸引,說只要他肯告訴我更多九里的事,我就願意留下來。為了麻痺敵人,我甚至主動提出要跟東山君喝酒,說在兜率宮那幾日,酒沒喝痛快,憋屈。
東山君很高興,拿了很多酒給我。
我們一直喝到天黑透,蟲子叫,月亮升起來,地上落了雲的影子,醉醺醺地搖。
我看東山君被我灌醉,就重新背上包袱,悄悄來到院裡,翻進獸棚,給我好兄弟開了門,騎上它,一路下山。好兄弟搖啊搖,月亮照著我們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又把我給晃睡著了。
然後我就做了個夢。夢裡頭,老仙兒的屋子燈火通明,映出兩個人影,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一起喝酒,還一起睡覺,然後“嘭”!竟生出一隻小狐狸來!粉粉的,沒毛,大老鼠一樣,醜得能嚇哭小孩——
我一下就給嚇醒了。
然後又饒有興致地想:老仙兒是胎生的神仙,九里是下蛋的妖怪,他們倆要在一起生小孩的話,不知道是下蛋呢,還是像夢裡那樣,直接生出個禿毛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