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兒抱起琵琶,看了一眼,回道,“好看,小姐你面板這麼白,穿粉的很好看,而且呀,如果你穿大紅,肯定特別美。”
“大紅……”,沈霽月一頓,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穿了吧……她不想讓憶兒看出什麼,便很快地收拾好表情,出門去了。
來到偏廳,一眾人等已經入座得差不多,大家似乎都知道了司馬煦年昨晚留宿一事,看見沈霽月進來時,都議論紛紛。沈霽月從不參與這種議論活動,也不關心議論的話題,只是按平時一樣,坐在一排末尾的椅子上。
偏廳在大廳旁邊,左右各一間,左邊是原木牌的姑娘,右邊是紅頭牌,和外間大廳上牌子懸掛的方位是一致的。廳裡的座位分兩邊排放,每兩張椅子中間放一張茶几,各人位置是掌教安排的,不定時調換,自然是人氣高的靠前坐,人氣低的靠後坐。沈霽月對排位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不是必須按規矩,她都想坐到角落裡去。
“初晴姐姐”,沈霽月一聽,心裡咯噔一聲,心想自己不找事,但總有事主動找自己。一邊就已經抬起頭來,循聲望去,原來是頭牌之一的含翠,沛國公的私妓。“聽說尚書大人今天一早就走了,莫不是姐姐伺候得不好,招人嫌棄吧?”
含翠才二八年紀,原是揚州一船家女兒,打小就被賣到揚州教坊司的。能讓官家教坊司看上主動願意去買的女孩,姿色自是高人一等,因此在司裡也有幾分地位。十五歲上籍的時候被赴揚州辦差的沛國公看上,蓄為私妓,自此錦衣繡緞、山珍海味,享盡榮華,沛國公回都時也一併將其調到都中。只可惜沛國公十分懼內,即使如何喜愛也不敢安排其脫籍入府,只得花錢在教坊司裡養著。順遂的經歷養成了她目中無人的個性,但大家也不敢耐她何。
沈霽月心中只想發笑,落籍為妓已經是一件悲慘的事,為妓者本人還樂在其中,那就真是可笑了。她只得笑道,“我自然是比不得妹妹年輕漂亮的,而且出身淮揚一地,本就天生麗質。”
沈霽月不但沒反擊,還藉著話題誇讚了對方,符合她的一貫作風,眾人裡想看熱鬧的,也覺得沒趣,還以為這次司馬煦年大動作留宿會激起沈霽月的好勝心,然而什麼也沒有。
含翠仍不死心,說道,“姐姐莫要謙虛,聽說尚書大人可是知道了陳世子爺對你夜夜留情,才動了氣,來抓你們的道呢。”
這話明擺著就是想汙衊沈霽月和陳國公世子越了界,司馬煦年來捉姦,惱羞成怒教訓了這對姦夫淫婦。
沈霽月一聽就更無語了,心想我們都已淪為閶門中人,在世人眼中和那些男盜女娼之輩是五十步笑百步,誰也不見得比誰高貴,這會卻拿“姦夫淫婦”當下九流看了,殊不知人家即使男盜女娼,也是平民以上的上層籍別,閶門中人,哪怕你再堅貞不屈,也是和奴僕、罪犯差不多的下層籍別,不知道誰比誰低賤呢。
沈霽月不想再回應,坐下喝茶不語。
含翠還想繼續發作,掌教恰好走了進來,說道,“小姑奶奶你又怎麼了,外邊客人都快坐滿大廳了,馬上就要幹活了,你們還在這嚼來嚼去沒個完!”
大家看掌教發話,都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唯有含翠挽起掌教的胳膊,搖著撒嬌道,“哎喲媽媽,我們也就是閒著沒事瞎聊幾句,不會耽誤您事兒的,一會我們都賣力地給你掙銀子,你說可好不好。”
含翠這一番撒嬌,可把掌教逗開心了,笑道,“你呀,就長了一張會哄人的小嘴,怪不得國公爺對你念念不忘呢。哪裡是給我掙銀子,是給官家掙銀子!嗨,這會沛國公他老人家已經到了,直接去了你房裡,你趕緊地上去吧,好酒好菜馬上就伺候上。”
含翠聽聞喜不自禁,向掌教道了幾聲好,就留給眾人一個蔑笑,上樓去了。
“還有,雨嫣,二樓左一雅間,李大人;柳翠,一樓左三雅間,王大人……”,掌教看著記錄本,一一地將已點了牌的姑娘安排出去,不多時,偏廳裡就不剩幾個了。而沈霽月,居然難得的沒有人點!
掌教安排完,來到沈霽月身邊,笑嘻嘻地說道,“初晴,司馬大人昨個一鬧,這一時半會怕是沒人敢點你了呢,現在姐妹們都領活兒去了,大廳的臺子可就得靠你撐著啦。”
原來掌教是想讓沈霽月到前臺彈曲,前臺助興可是個累活兒苦活兒,坐大廳的客人基本都是達官貴人裡的“溫飽階層”,來教坊司就是普通應酬或純粹觀舞聽曲,不會有多少打賞,也很難抬高自己人氣,因此去前臺這個活兒大多數人都不喜歡。
但還是有人喜歡的,因為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彈曲跳舞即可,幾乎無需落場陪飲,落得清靜的人就喜歡,比如沈霽月。因此她謝過掌教,就和一起的楚雲、湘玉等幾位姐妹商量助興標曲目和銜接順序了,這幾位大多都是性格清冷的,平時難討客人喜歡,因此鮮少有人點牌,閒著。
幾人一商量,就由沈霽月首發彈曲和壓軸領舞,幾個人或工樂或工舞,但自問都不及沈霽月,由她先把場子暖好,最後壓好,是最好不過的了。
不多時,沈霽月就抱著琵琶出場了,才走出舞臺的帷幕,座下就有人大喊,“哎喲是初晴啊”、“可不是嘛”、“今晚可來得太值了”等等,沒等沈霽月走到臺子中間,底下就是一片歡呼的海洋了。樓上樓下也有不少雅間的客人聞聲出來湊熱鬧,一看果然是初晴,也跟著呼喊起來,連雅間都不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