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驟停的剎那,歸墟海面驟然凝固成琉璃鏡面,深紫色的浪濤在瞬間化作萬千稜鏡,折射出詭譎的虹光。女嬰手中的撥浪鼓迸發出刺目金芒,鼓面流轉的星圖轟然炸裂,震碎的星門殘片如隕星墜入海中,每一塊碎片都拖著燃燒的尾焰,在水面劃出蜿蜒的火痕。破碎的《飼靈外傳》玉簡在浪尖浮起,古老的黍靈文自動排列重組,發出金石相擊的錚鳴,竟在海面鋪就一條流淌著星輝的道路,將整片海域映照得恍若倒置的銀河。遠處的天穹裂開蛛網狀的縫隙,暗紅色的閃電從中劈落,在星路上炸出朵朵雷花。
我眯起眼,看見初代道侶的虛影踏著玉簡鋪就的道路走來。她的白衣浸透歸墟的幽藍,每走一步,裙襬便泛起水墨般的漣漪,身後拖曳著由破碎記憶凝成的光帶。她掌心的黍種火種吞吐著七色光暈,周圍的空氣扭曲成漩渦,將漂浮的星砂捲入其中,形成不斷旋轉的光繭。歸墟深處傳來遠古巨獸的嘶吼,海底突然升起座座佈滿青苔的石柱,柱身雕刻著黍靈族的祭祀圖騰,在火光中彷彿活過來般扭動。
"小心!"赤足童子突然拽住我的衣角,他的桃木草鞋在高溫下冒出青煙。黍種火種驟然裂開,七魄光團如離弦之箭墜入青銅舟的刻痕。船身頓時騰起萬丈火焰,古老的黍靈文在烈焰中扭曲變形,化作張牙舞爪的虛影。整片海域瞬間沸騰,濃稠的麥漿狀液體翻湧著漫過船舷,散發出焦糊的穀物香氣與腥甜的血氣。熱浪撲面而來,我踉蹌後退,腳下的甲板傳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歸墟的海水不知何時變成粘稠的琥珀色,表面咕嘟冒泡,升起陣陣帶著酸味的白霧。
"師尊,船槳化了!"童子的尖叫被轟鳴聲吞沒。桃木船槳在高溫中熔成青煙,煙霧裡浮現出三百個女嬰的虛影,她們身著不同時代的服飾,卻都帶著相同的炊煙紋胎記。虛影們伸出透明的手臂,指尖相連的發光絲線在空中織成巨大的網,同時伸向初代道侶。當指尖觸及黍種的剎那,火種突然坍縮成一枚旋轉的符文,懸浮在空中的《飼靈契》殘頁無風自動,燙金的文字如活物般扭動,重新排列組合成七魄為黍,炊煙作田八個大字。光芒照亮整個歸墟,海底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無數塵封的記憶碎片從海床升起,在空中拼湊出古老戰場的畫面。
重生者突然仰天長嘯,周身息壤核心迸發藍光,地面裂開蛛網狀的縫隙,湧出帶著硫磺味的黑紫色岩漿。他縱身躍入滾燙的麥漿中,整個人化作萬千光點,每顆光點都帶著細小的紡輪圖案。那座曾攪動星軌的微型紡車在沸水中重組,變成遮天蔽日的星紋織機,銀梭穿梭的速度快得肉眼難辨,將初代道侶的虛影一點點紡成閃爍的布匹。布面上浮現的不再是虛幻的卦象,而是千年前的真實場景:垂綸客跪在燃燒的祭壇前,釣竿釣起的七魄化作靈肥,滋養著荒蕪的萬界土壤。畫面中,無數小世界在靈肥的澆灌下破土而出,綻放成發光的花朵。
女嬰赤足踏過星路,足跟的炊煙紋如活物般遊動,所到之處,地面升起金色的麥穗虛影。她走向初代時,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摺疊,時間碎片如雪花般飄落。道侶虛影被髮光的絲線層層包裹,卻突然輕笑出聲:"痴念本非惡,何須飼千年?"繭殼炸裂的瞬間,七魄光團如暴雨傾盆而下,每個光點裡都映出炊煙紋女嬰不同的轉世模樣。她們或執劍而立,或撫琴低吟,卻都帶著相同的胎記,在虛空中形成輪迴的閉環。歸墟的天空降下彩色的雨,雨滴落在沸騰的麥漿上,發出琉璃相撞的脆響。
黍靈少年們相視一笑,同時沉入麥漿。他們的骨骼在沸騰中化作古樸的桃木砧板,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紋路,每個紋路都流淌著星光。青禾的焦尾琴殘片突然懸浮而起,琴絃自動震顫,在砧板上刻下《歸田律》。每道刻痕都湧出琥珀色的星髓酒,與麥漿融合成散發著奇異香氣的醴泉,泉水中不斷浮現出各種靈獸的虛影。赤足童子大笑著縱身躍入酒泉,他髮間的桃枝瞬間開花結果,人面果核裂開時,蹦出個腕系紅繩的新生靈胎,正揮舞著小手抓向漂浮的光點。靈胎的啼哭迴盪在歸墟,驚起無數蟄伏在海底的熒光魚群,它們躍出水面,在空中劃出閃爍的弧線。
初代道侶的虛影逐漸透明,最後一縷痴念凝成黍種,輕輕嵌入女嬰眉心。女嬰突然張開小嘴,清亮的吟唱聲震碎所有懸浮的玉簡。青銅舟在聲浪中重組變形,化作一把刻滿符文的耕犁,犁頭閃爍著寒芒,所過之處,空間被犁出金色的溝壑。船底的篆文沉入歸墟,化作阡陌縱橫的田壟,壟上瞬間長出發光的作物。而垂綸客的釣竿直立而起,頂端纏繞的星軌逐漸凝固,成為新紀元的界碑。界碑表面不斷浮現出歷代飼靈者的面容,又迅速消散,彷彿在訴說著無盡的輪迴。
當晨光刺破歸墟的迷霧,三百個炊煙紋女嬰各自捧著黍種走向不同的小世界。她們留下的足印在虛空中延伸,交織成璀璨的星軌網路,每條星軌都連線著一個發光的氣泡,氣泡裡是尚未成型的新宇宙。桃木砧板上的《歸田律》在子時準時浮現新的篇章,文字如螢火般跳動,記載著七魄輪迴中的奇聞異事。新生靈胎腕間的紅繩輕輕晃動,末端繫著的半枚玉簡泛著微光,隱約可見《飼靈外傳·續》的字樣——那是等待被開啟的下一段傳奇。歸墟的邊緣,生長出奇異的植物,它們的枝葉間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如同守護新世界的哨兵,而遠處的天空中,新的星圖正在緩緩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