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喧囂被海風篩過,變得稀稀落落。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岸邊,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秘密。遠處,霓虹燈的光影在波濤間跳躍、破碎,如夢似幻,給這片海岸披上了一層迷離的紗衣。潮溼的海風吹來,帶著大海獨有的鹹腥味,混雜著一絲淡淡的海藻氣息。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海岸邊,一棵奇異的樹苗在風中輕輕搖曳,枝葉閃爍著幽微的藍光,彷彿每一片葉子都藏著一個故事。它纖細的枝幹在風中微微顫抖,似乎不堪重負,卻又頑強地挺立著。一條青色的小蛇盤旋在琉璃色的樹冠間,褪去焦黑的鱗片折射出七彩光暈,與周圍的夜色格格不入,鱗片折射出的光暈在地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隨著小蛇的遊動而不斷變幻。
我靠在一塊刻滿奇異符號的礁石上,粗糙的石面硌得後背有些生疼,卻讓我感到真實。目光隨著那個赤足奔跑的孩童移動。阿澈,這個陸九卿的轉世身,就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小鹿,歡快地踩著浪花,追逐著那些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光蝶。他的笑聲清脆悅耳,在海風中迴盪,為這片略顯神秘的海岸增添了幾分生氣。他的小腳丫在沙灘上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又很快被湧上來的海水淹沒。只見他高高躍起,試圖抓住那隻飛得稍低的光蝶,卻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在水裡,濺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師尊!桃夭鎮送來的新酒!”阿澈抱著一個古樸的陶罐,一路小跑過來,罐身上封泥印著熟悉的星月紋,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神秘。他跑到我跟前,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暈,汗珠在月光下閃爍。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脯劇烈起伏,眼中滿是期待。
我接過陶罐,手指輕輕摩挲著封泥上的紋路,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這些紋路就像是歲月的指紋,記錄著往昔的點點滴滴。拍開封泥的瞬間,一股醇厚的酒香瀰漫開來,酒香濃郁而醇厚,彷彿封存了一段漫長的時光。與此同時,海崖下突然浮起萬千螢火,它們匯聚、交織,竟幻化成三百年前天機閣的模樣。那熟悉的飛簷斗拱、雕花窗欞,在螢火的映照下,顯得如夢似幻。閣中的燈火彷彿還在搖曳,人影綽綽,似乎還能聽見當年的歡聲笑語。酒液入喉,辛辣中帶著一絲甘甜,我不經意間瞥見罐底沉著的桃核,核紋與林河當年贈我的定情信物如出一轍。我的手微微一顫,險些將陶罐打翻,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夜色愈發深沉,歸墟海面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平靜得有些詭異。海面上瀰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讓遠處的景物變得影影綽綽。突然,海面上凝結出一條晶瑩剔透的冰徑,彷彿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冰徑散發著絲絲寒氣,周圍的海水都泛起了白色的水汽。一個白衣書生踏著月色,緩緩走來。他的步伐輕盈而穩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虛空之上。他的衣袂在夜風中飄動,如同一片在月光下飛舞的雲朵。腰間的玉墜刻著一個殘破的“河”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他俯身,動作優雅地拾起阿澈遺落的算珠,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珠面的星紋,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故人釀的酒,可還醉人?”
我的手不自覺地按住劍柄,弒天劍在鞘中微微震顫,發出清吟,劍穗無風自動,彷彿在回應著書生的到來。只見他袖中滑出半卷《飼靈契》殘篇,泛黃的紙頁間夾著一朵永不凋零的桃花,那正是往生樹初綻時的第一朵花。桃花的香氣若有若無,與海風、酒香交織在一起,勾起了我對往昔的無盡思念。
“北海之極有星辰墜落,凝成三生碑。”書生將桃花輕輕別在樹杈間,動作輕柔得彷彿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碑文記載的飼靈秘史,與我們所知大相徑庭。”
話音剛落,海浪猛地炸開,巨大的聲響震得人耳鼓生疼,一艘刻滿星紋的青銅舟緩緩浮出水面。舟身上的星紋在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彷彿在訴說著古老的傳說。舟頭立著一位戴斗笠的漁娘,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緩緩伸出手,動作有些遲緩,像是在猶豫著什麼,最終還是掀開了簾幕,就在這一瞬間,往生樹苗所有葉片齊齊轉向,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艙中昏睡的少女額間,赫然生著初代飼靈人的血痣!那血痣如同一滴鮮血,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醒目,彷彿在訴說著一個被遺忘的秘密。
阿澈懷中的算盤突然自行撥動,算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震驚與疑惑,盯著漁娘頸間掛著的青銅哨,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那是...陸家祖傳的引魂哨?”
漁娘輕輕屈指,彈響銅哨,聲音清脆而悠長,彷彿穿越了時空。哨聲在海面上回蕩,驚起一群海鳥,它們撲騰著翅膀飛向遠方。海面下緩緩升起十二尊鮫人石像,它們的身姿優美而神秘。石像的面容栩栩如生,彷彿帶著生命的氣息。石像掌心託著的明珠裡,浮現出林河與初代飼靈人對弈的畫面。書生輕笑一聲,手腕一抖,抖開摺扇露出背面的星月殘局,扇面上的殘局在月光下若隱若現:“三百年一輪迴,這局棋該收官了。”
弒天劍像是聽到了召喚,突然出鞘,懸於棋局之上。劍身閃爍著寒光,刃光割裂夜空,星辰彷彿受到了驚嚇,墜落如雨,在歸墟海面燃起不滅的琉璃淨火。火焰跳躍,映照著每個人的臉龐,將周圍的海水染成了奇異的顏色。我望著棋盤上逐漸成型的星紋,只覺眼前的景象愈發虛幻,終於看清橫亙三千年的真相——所謂飼靈弒天,不過是更大的天道棋局中,一粒試圖跳出經緯的棋子。
阿澈手中的算珠滾落棋枰,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打亂了即將成型的殺陣。漁娘腕間銀鈴輕響,初代飼靈人血痣突然滲出血珠。往生樹苗在血光中瘋長,枝幹如同一雙雙巨大的手臂,朝著青銅舟纏去。枝幹上的尖刺閃爍著寒光,彷彿要將一切都撕裂。就在枝幹纏住青銅舟的剎那,我聽見阿箬的聲音混在海風裡:“師姐,該落子了。”
弒天劍尖挑起星月殘佩,佩身映出九重天外的雲霧。那裡,隱約矗立著一座白玉京,簷角銅鈴的模樣,竟與阿箬消散前所戴別無二致。銅鈴在風中輕輕晃動,似乎在召喚著什麼,發出的聲響彷彿穿越了無盡的時空,將往昔與現在連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