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佩圖拉博在心中默唸著這句話,他希望他再一次準備好了,而不是令養父失望,在大部分情況下,養父並不會體罰他,他只是會無視小佩圖拉博,無視他,不分一點注意力。
小佩圖拉博渴求著養父的關注,這件事是究竟如何生長起來,在他的內心中紮根的?他並不清楚,但當他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在儘可能地取悅他的養父了。
養父並非不講理之人,小佩圖拉博想著,他的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劃出潦草的痕跡。
正相反,他絕對是愛著自己的,小佩圖拉博想。
否則他不會在任務完成後無意識地摸摸他的頭,不會許諾他新的公式和書籍,不會毫無保留地教給他戰鬥的技巧,不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檢查他的身體,也不會給他講那些偉大建築師們的故事。
養父希求著他變強,變得足夠強,內外皆鋼。
他需要滿足養父對他的期望,這樣小佩圖拉博就會獲得些什麼,可能是一次出遊,也可能是一本新的書,而不是令養父失望後的冷漠和無視——或許比起那些獎勵,小佩圖拉博更希求養父看看他。
在他的世界裡,只有養父會搭理他,其他的人永遠會無視小佩圖拉博,他們亦是養父的附庸,他們不會改變和影響任何事,這個世界不屬於他們。
在許多次的嘗試後,小佩圖拉博放棄了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他不需要他們,一如他們不需要他。
他曾經用一次任務成功後的獎勵問過他的養父,養父對此的回答是他沒有必要關注弱者,這世界只屬於強者,整個世界都圍繞著那個最強的人旋轉,如果你成為不了最強者——那麼你至少要懂得匍匐在強者身下。
小佩圖拉博的生活經驗告訴他這是對的,沒有一個人忤逆他的養父,其他人是沒有價值的,只有養父具有價值。
只有最強者具有價值,只有父親具有價值。
他想。
————————
佩圖拉博正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嘲笑著自己的靈魂,他清楚地看見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自己是如何變成今日的模樣的。
他給那個孩子微不足道的獎勵,看著他為那點殘渣暗自高興半天。
如果他高興,他便隨便把孩子叫過來說說話,然後在興致下去後直接打發孩子離開,如果他不高興,他便幾日,甚至是幾月不再搭理孩子,佩圖拉博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艦隊的基建當中,故意無視他。
小佩圖拉博需要內外皆鋼,他的內在同樣需要淬鍊。
佩圖拉博是這麼對他自己內心說的,但他清楚地知道並不是這樣,扭曲的滿足感在內心生長,他想起帝皇,帝皇原來也是這般思慮,對待他的嗎?
他肆意將他的子嗣拋棄在偏僻之地,為他佈置難以完成的任務,強迫他放棄他喜歡做的事情,再在子嗣滿心等待他的注目時賞賜一點點殘羹——這便足夠應付他了。
佩圖拉博大笑起來。
他感到可笑,他感到荒謬,但他卻又確確實實地沉浸在這權力與支配的海洋中了,他滿意地感受著小佩圖拉博揣摩著他的一舉一動,試圖討好他,試圖獲得他的注意力,而作為他如此賣力搖尾巴的獎賞,佩圖拉博便看他一眼。
真奇怪,佩圖拉博想到,他為何從來沒有在其他人的身上獲取過支配欲的快感?即使在他足以操控一整支艦隊後,他也只是會發出終於沒有廢物和獲得世界的感慨。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支配欲是這麼地茂密而生機勃勃,他放肆地用對自己的暴行澆灌著這朵貪婪的花朵——
他多麼鄙夷著這個只會靠著別人的獎賞和語言活著的小傢伙啊!
哈……哈哈哈哈!哈!
每一次,每一次他對著曾經的他自己說話,嘉獎他,懲罰他,冷落他,佩圖拉博的靈魂彷彿撕成了兩半,一半的他發出饜足的嘆息聲,另一半的他則在顫抖,在怒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這麼對他?!他衝著那個身影大喊,他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嗎?支配他的子嗣,以此為樂,以滿足自己的權欲?
他瘋狂地模仿著帝皇的暴行,佩圖拉博並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當他意識到他在重走帝皇曾經的道路時,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行了太久!他下意識地用他的關注力獎懲他自己,哈,他原來也是這世間殘酷之人!
噓……不。
佩圖拉博對自己說,他不是,他遠沒有帝皇殘酷,他至少不會用血脈,不會用肉身強迫他們對他的忠誠。
佩圖拉博低低地自嘲著笑著,如果他敲除了自己忠誠的基因,他還會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嗎?還會拼命挖出心血希望他多看他一眼,多誇他一眼嗎?還會在暗自嫉妒他對於其他兄弟的嘉獎嗎?
帝皇啊,你遠遠配不上這些!
他不配!
佩圖拉博憤怒地想到,做出這般暴行之人為何還能堂而皇之享受著他子嗣的進貢,享受著他子嗣對他一舉一動的擔驚受怕……除非他本性如此,他是貪婪的,是殘暴的。
佩圖拉博已經決定了,帝皇啊,如果你真是高貴之人,那你就不必用基因與肉身限制著他們!
他聽著房間外傳來的腳步聲,佩圖拉博又感到嘲諷,是的,帝皇是貪婪的,殘暴的,否則他的子嗣又怎麼能有著如此殘暴而荒謬的本性呢?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