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青炎在越過趙璟的時候,主動錘了對方一拳。
感受到肩膀山的疼痛感,趙璟的雙眼瞬間溼潤,自從父親死後,太多太多的重擔落在身上,但都比不得知曉背後陰謀的痛苦,每日每夜的輾轉反側,他害怕,害怕青炎從此不會再認這個兄弟,從此變為仇敵。
“咋了?就算青炎回來,你這個未來的皇帝也用不著哭鼻子吧?”董歃有些納悶,伸出手在趙璟眼前晃了晃。
“你他孃的才哭鼻子,我這是被沙子迷了眼。”
做為南趙建國以來絕無僅有的迎接規格的主角,青炎每走一步都有些如履薄冰,他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享受如此禮遇,雖說荊北之戰將西涼打回武關,但根本談不上勝利,踏上征程的兩萬虎衛基本上全軍覆沒,有命回家的只有十幾個人。
想到此處,青炎駐足不前,身後跟隨的百官與趙璟等人有些訝異,不知為何。
“諸位!請聽我一言!”
鼓足氣力的吼聲傳出許遠,就連最外圍的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
金陵之北頃刻間落針可聞,等待著青炎接下來的話。
“想必大夥都知道,我率領兩萬虎衛勇士前往荊州抵禦西涼,幸得上天垂憐,並沒有讓胡人踏破荊州攻入南趙腹地,但歸根結底,我作為王師主將,並沒有做出顯著的功績,石人山之戰,南趙的大好兒郎戰死沙場,我沒有實現諾言待他們回家,是我的過錯。”
本是迎接英雄的盛況,可英雄卻在人前自承錯誤,著實讓人始料未及。
但片刻之後,無論年齡、無論出身的每一個人,都清楚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不是沽名釣譽,而是發自肺腑。
因為並肩王落下了眼淚。
“出征之前,我答應過弟兄們,要打出南趙的天威讓北燕聞風喪膽,再也不敢窺視南趙國土,到時候一齊凱旋迴家。我沒有做到,沒有一點做到,他們就在我眼前一個個丟了性命,可即便如此,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沒有任何人退縮,沒有任何人投敵,無論前方是何荊棘險阻,一往無前從無懼怕。”
“正因為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南趙的好兒郎,我才痛心疾首,若是與他們一齊享受簞食壺漿,那無可厚非,可只有我這個沒有遵守諾言的將軍獨享,實在受之有愧,還望諸位不要再給予我齊天般的厚愛,回吧、回吧。”
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青炎沉重的腳步,和強制忍耐的抽泣聲。
趙璟此刻才明白,除了老王爺夫婦的深仇大恨,讓青炎更為傷痛的是虎衛營戰死的袍澤,回想起當初與龍驤營校驗時的場景,每一名士兵都用生命與靈魂來愛戴自己的主將,所有的一切如隔昨日,可此時此刻,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不止趙璟,每一個人到此才明白,那些出身低賤計程車卒在並肩王心中是何等重要,就如真正的手足兄弟一般,他傷心、悔恨、自責,因為獨自享受簞食壺漿而感到羞愧。
“王爺!虎衛營並沒有亡!”
十幾名身穿甲冑計程車卒從人群中走出,他們來到青炎的身前雙膝下跪。
“王爺!您是我史戰的將軍,是我一輩子的將軍,就算您讓我去死也不會有絲毫猶豫,但您今天的話,卑職絕不認同。”史戰沉聲道:“石人山之戰,在敵我雙方戰力懸殊的時候,是王爺讓我等率領最後的幾百弟兄突圍,您自己卻只率領五十名弟兄向一萬鐵浮屠發起衝鋒,試問!天下可有這樣的主將!”
說到最後,史戰已經變成了嘶吼。
“不錯!那日王爺為了給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弟兄謀生路,自願反方向往北燕殺去,如果您心中有愧,那我等只能以死謝天下!”葉天雙目裂眥。
‘唰’
道道抽出兵刃的聲音,十幾名倖存的虎衛將士將佩刀架在脖子上。
“不要!”青炎下意識衝上前去,眾人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十幾把橫刀已經被卸下。
“你們這是幹什麼?演戲?我需要你們來解釋?無論說什麼,無論我做了什麼,即便是衝向一百萬人,可那兩萬名弟兄不可能再復生!說再多也無濟於事!”青炎將兵刃狠狠摔在地上。
史戰不敢反駁,只是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件東西,緩緩開啟。
“王爺,這時您在那夜交給卑職的,說如果您戰死,卑職就要將這面戰旗繼承下去,作為最後一位北府兒郎。若是您沒有戰死,便將它還給您,王爺,卑職知曉您心中苦痛不已,想念去了的弟兄,但這面北府的戰旗,還是要還給您!”
青炎沒有伸出手,更沒有踏出半步,如果接過這面黑旗,就代表重新接過責任,再次為南趙守疆衛土,曾經做下的決定便會煙消雲散。
趙璟也知曉,可他不敢開口,他害怕會刺激到青炎,害怕他會越過史戰越過戰旗而去。
趙靈兒與上官飛燕也不敢開口,前者雖不知曉二十年前的陰謀,可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哥哥偶爾間頹廢的臉龐讓她看的揪心不已,無論做出什麼決定,她都會全力支援自己的哥哥。而後者是在場第三個知曉內幕的人,西涼那夜的篝火旁,青炎的話還繚繞在她的心間。
百官不知其中原因為何,卻也不會在趙璟沒有開口的前提下,擅自畫蛇添足。
身份卑微的百姓,他們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為何並肩王不接過戰旗,他們唯一明白的是,如果不接旗,也就代表並肩王不會在跟他父親一般,成為南趙的守護神。
這個後果,誰也不願意看到,更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