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與他說,我等太監,實與優伶一般粗鄙,被人看不起,但也是與百官一般侍奉君王,若是不濫權,不擾官,不害民,也算是為天下老百姓做好事了。
張誠道:“陛下,內臣也以為如高公公所言,不可令武清侯難堪,否則就是傷了太后與陛下的母子之情。”
“但下面眾議如沸,武清侯與其子犯了這麼大過錯,就算抄家充軍都是輕饒的。眼下若連奪爵都不辦,天下臣民會以為朕不公,朕如何向天下交代?”天子氣道。
張誠道:“陛下,武清侯父子之驕縱不是一日兩日,但內臣以為陛下還是應以太后為念。若是太后因潞王之事已是悶悶不樂,再聞武清侯被奪爵,那是何等傷心。除非陛下決定與太后,從此母子不相認,否則奪爵之事切不可為。”
天子心想,武清侯父子犯了這麼大錯事,放在官員身上,哪怕你是官居一品都要被抄家奪職。但天子連將武清侯奪爵也辦不到。但張誠說得對,潞王大婚削去三百九十萬兩已是令太后傷心,再將武清侯奪爵,以後母子二人就形同陌路了。
天子向張誠道:“因潞王大婚之用被削三百九十萬兩,太后已是氣得病了。若再聽聞武清侯被多爵之事,而有損聖體,那麼朕也是實在太不孝了。那你說若無奪爵,有何辦法替朕平息,天下臣民之議論怒呢?”
高淮聞言也心想,潞王大婚雖被削了三百九十萬兩,但仍用去國家兩百萬兩銀子。
這兩百萬兩,放在明朝歷代藩王中,也算是前無古人的。但就是這樣,仍是把太后給氣得病倒了。
天子對太后也實在是太寬容忍讓了。
張誠卻道:“臣以為當釋之以寬,懷之以柔,如此天下百姓自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怎麼說?”天子問道。
張誠道:“應先予武清侯懲戒,命他以錢補償這一次擴建李園,而侵佔百姓之田土,若有將百姓打死的,雙倍償之。然後追究順天府府尹徐敏行之罪責,勒令徐敏行罷免致仕,先平息民怨。”
徐敏行,堂堂三品順天府尹,就如此成了武清侯的替罪羊。
天子點點頭,但又道:“但如此不足以給百官士子以交待。”
張誠道:“士子好辦,上一次不少士子因砸了順天府衙,現在還被囚在刑部天牢,將來輕則革除功名,重則充軍。若是陛下能一併寬宥,那麼足以令天下的讀書人都感念皇恩之浩蕩。”
天子稱許道:“這幾日刑部尚書潘季馴,講官沈一貫皆有向朕,替這些士子求情。朕雖有意賣個人情給他們,但卻擔心無法向太后交代。既朕免了武清侯的罪責,那麼太后也不會就此說什麼。”
張誠道:“另外若陛下能將林延潮免於奪職削籍,而予以貶官外調,那麼與百官也是有了交代。當然若不赦免林延潮,也是無折於日月之光。”
天子聞言卻是躊躇:“朕怎麼不願赦林延潮。但林延潮這等強項,既不願認錯,太后那邊朕沒辦法交代。”
張誠道:“那無妨,陛下若仍器重林延潮,過個幾年,再復官就好。”
天子道:“朕本也是這麼想,但林延潮說此生不出閩一步,朕擔心……”
正待說話間,一名太監入內稟告道:“陛下,河南巡撫楊一魁求見。”
“不見!”
這太監聞言猶豫,張誠問道:“河南巡撫來作什麼?”
太監道:“河南巡撫是來上呈萬民書。”
“什麼萬民書?河南又有何冤情嗎?宣他進來?”天子不由皺眉問道。
不久河南巡撫楊一魁入內向天子叩拜。
天子問道:“汝身為河南巡撫不坐鎮河南,來京作什麼?”
楊一魁道:“回稟陛下,臣此次來京,是代河南布政司官員,士紳,及五百二十萬老百姓,叩謝皇恩。”
“這?”天子一愣。
楊一魁道:“我河南二個月前即遭大水,百萬百姓衣食無著,流離失所,是陛下,恩准撥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用以賑濟災民,活我百萬百姓。我河南省黃河兩岸之百姓聞訊,無不焚香叩拜,感激皇上之聖德啊。”
“故而臣受我河南五百二十萬官員百姓所託,入京呈萬民書,面謝皇恩。”
楊一魁呈表。
天子讀畢,不由哽咽地道:“朕今日方知,為何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都是林延潮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