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還小,並不知道這件事的意義,一切都是我爺爺給我定下的。回想起那些年東走西闖的日子,心裡還多少有點心悸。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不能繼續做下去了,現在我就將我經歷過的事情寫下來,為後來者提供一個可以借鑑的範本。
事情還得從我爺爺那一輩兒說起,這些事情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的,年幼時的我,只是簡單的把它當做了一個恐怖故事來聽。
趙馬爺是我的爺爺,村裡人都這麼喊他,大抵上是個尊稱吧。至於為什麼村裡人要尊稱他為馬爺,我的父親早已經忘卻了,不過從我爺爺早年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上,倒是可以猜測一二。
東北入冬極早,秋風還在江南肆虐的時候,我們老家就已經被白雪覆蓋了。那個年代的雪比現在下的還要大,我的父親告訴我,那時的雪都能夠埋到人的腰了。當然了,這只是雪深的地方。
大雪封山的日子很是艱難,那個年代還沒有什麼現代化的裝置,只能靠燒土炕保暖,不過土炕的威力很是生猛,屋子裡到處都是暖和氣兒。困難的地方倒不是冷,而是沒有什麼餘糧了。
未入冬之前積攢的那些糧食莫名其妙的少了,窖裡的蔬菜瓜果一天比一天少,我爺爺抽著旱菸神情嚴肅。
一九五二年的雪夜,我爺爺蹲在地窖上面抽菸,冰冷到刺骨的寒風像是憤怒的壯漢,不停地抽我爺爺的大嘴巴子。他愁啊,我父親剛出生沒幾天,家裡的餘糧就莫名的減少,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哦!
“咋地了呢,東西咋還少了呢?是不是有什麼說道兒啊。”無情的寒風將煙霧撕碎,旱菸杆上蓋了一層薄薄的雪,我爺爺在這兒蹲了好一會兒了。
屋子裡昏黃的燈光下,是我的奶奶。她懷裡抱著的,就是我的父親。煤油燈的小火苗在黑夜中閃爍著微弱的光,我的奶奶披著襖,緊緊地靠著光芒所照亮的僅有的範圍中,她有些緊張。
我奶奶年輕時的膽子比較小,自己一個人在屋裡總歸是害怕的。即便我奶奶知道我爺爺就蹲在院子裡抽菸。
她也不知道我爺爺發什麼瘋,大冷天的要在院子裡出神。
東北的炕連線著兩側的牆壁,炕上墊著厚厚的褥子,燒完了炕的餘溫讓我奶奶感到一陣舒適。奶奶懷裡的父親也恬淡的睡著了。忽然,我奶奶感覺有人在看她。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不是很清晰,但卻時常撥動著我奶奶脆弱的神經。
煤油燈照亮的範圍實在有限,除了光亮所照範圍內,其它的地方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奶奶背對著屋門,屋外可以算作現在樓房的客廳。出了二人睡覺的臥室,走過客廳,便是西屋。這個房間是放雜物的,可以認為是個雜物間。
臥室的房門開著,客廳裡烏漆墨黑的。我奶奶想要去關門,可是那邊沒有什麼光亮,她心裡有些害怕。最主要的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農村的老房子本就顯得陰森,再加上那個落後的年代帶給人們的封建思想,使得我奶奶 頭皮有些發麻。
我奶奶還是鼓足了勇氣,她將我父親輕輕地放在厚實的褥子上,然後自己掌著煤油燈向外走去。外面的風不要命似的向屋裡鑽,一陣陣寒流從門縫擠了進來,我奶奶使勁兒裹了裹自己的衣服,開啟了房門。
“老二啊!幹哈呢,快回了啊!”房門剛被開啟,外面的寒風好似找到了發洩的地方,大瓣的雪花撲了進來,我奶奶的頭髮直接被寒風吹散了,身上醬色的破棉襖也被寒風吹落。這也是我奶奶年老之後總頭疼的原因。
我爺爺一口又一口的抽著旱菸,吧嗒吧嗒的抽菸聲湮沒在了寒風中。我奶奶將破棉襖重新披上,鼓足了勁兒將房門掩上大半,只留了一條拇指粗細的縫兒。
“別抽啦,先回來啊!外面冷不啦滴!”我奶奶的呼喚並沒有讓我爺爺起身,冒著白煙的菸草隨著我爺爺的抽吸一閃一閃的,她實在難以理解自己男人的行為,我也發出了和我奶奶一樣的疑問,為什麼我爺爺要在外面不回屋?
院子裡的寒風發生了奇詭的變化,原本橫衝直撞的風開始打旋兒,地上厚厚的積雪被打著旋兒的風捲出了一個又個的圓坑。我奶奶臉色一僵,深山老林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是稀奇的,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我奶奶狠狠地將門一關,轉過身就將灶臺上的菜刀拿在了手裡。她認真的將破棉襖穿上,然後從笸籮裡拽出一根粗布,系在了自己的腰間,這是怕寒風將身上的棉襖吹掉。
“家,沒臉子,娃!”我奶奶用針戳破手指,在泛黃髮黑的牆上寫下了五個字。她想表達的意思是“家裡出現了鬼,要是我和老二沒整過,孩子就靠村裡了。”,我奶奶用這五個字,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她也只會這麼幾個字了。
奧,對了。沒臉子就是鬼的意思。
我爺爺的旱菸抽完了,他的身子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一股白色的煙兒從他的鼻孔冒出,我爺爺的臉上莫名的出現了一抹紅潤。
“娃啊,我去找你爹了。”我奶奶摸了摸我父親的頭,便拿著菜刀來到了門口。
明晃晃的菜刀成為了我奶奶唯一的希望,因為這把菜刀殺過不少野味兒,在她的記憶中,這樣充滿煞氣的刀是可以剋制邪穢的。
我奶奶罕見的將家裡的唯一一塊紅布拿了出來,紅色的布塊是這一段歲月裡最鮮豔的顏色,那種動人心絃的紅色充滿了生的希望!紅布在鄉村一直承擔著某種特殊的作用,在我們村裡,紅布是蓋在神像上面的,所以眾人一致認為紅布可以驅邪。
這塊紅布是我奶奶出嫁的嫁妝,原本是想著做個小紅襖穿的。
砰!我奶奶一把將屋門開啟,右手死命的握著彩打,左手緊緊地抓著紅布。我奶奶告訴我,那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什麼思考能力了,恐懼已經漸漸地佔據了她的心。
我奶奶一出門,就急匆匆的跑到了我爺爺身邊。她看我爺爺跟傻了似的,也不說話,也不動彈。心中急的跟個什麼似的,可是著急也沒用啊。她將手中的紅布蓋在了我爺爺的身上,希冀神聖的紅布可以驅趕邪氣。
院子裡的旋風捲著地上的積雪,旋風忽左忽右,竟然漸漸地離近了我奶奶。
我奶奶害怕死了,可能怎麼辦啊!現在喊人也沒有人會聽見,好在我奶奶也不是尋常女子,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迅速的平靜了一下心緒。
她拽著我我爺爺的胳膊,想要把他拖進屋裡,可是她一個弱女子怎麼能把我爺爺拽起來呢。
打著旋兒的寒風越是離近我奶奶,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就越強烈。無形的寒風逐漸有了形狀,積雪覆蓋在無形的寒風上,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詭異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