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父親！”
洪逗看著楊衝發瘋般的向著那團藍煙靠近，心裡突然湧上一個大膽的想法，不確定的去看阿綠，小聲問她：“這楊伯伯的靈魂？”
阿綠頭也不回的盯著前方，對於他的提問只是點了點頭，眸子裡閃爍著幾分疑惑和歉意。
雖然洪逗現在能大概看見靈質物體，但他還無法聽見魂體的聲音，而阿綠與被她施法的楊衝則能很清楚的聽見楊老爺靈魂發出來的聲音。
那是一種類似風吹樹葉般縹緲而空靈的聲音，楊老爺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身前不住哭喊的兒子，想要伸手去替他解開束縛，奈何一伸手，整個手直接穿過楊衝的身體。
正想要靠近的楊衝看著那雙穿過自己身體的雙手，觸電一般停止掙扎，呆呆坐在原地，低頭盯著地面許久，最終傳出壓抑不住的哭聲。
或許是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已經過世，眼前不過是父親的亡靈，他不願意當著阿綠與洪逗的面流下眼淚，雖然低聲壓抑許久，最終還是嗚咽著流下眼淚。
“父……親，父親，孩兒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母親，母親都和我說了，你們忙於賺錢不過是想要我接手楊家後可以輕鬆一點……是我，是我一直不理解你們，怨恨著你們，我……”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自己的父親，如同有了依靠一般，楊衝彷彿無助孩童一般大哭出聲，他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即便他努力的在壓抑，哽咽的聲音還是逐漸增大。
從不曾見過自家兒子哭的楊老爺有些手足無措，想要伸手去撫摸楊衝的頭頂，奈何只是魂魄，始終觸碰不得，只能求助的去看阿綠。
阿綠嘆息一聲，靠近楊衝，伸手輕輕在楊衝頭上撫摸了幾下，感受到撫摸的楊衝抬起頭，一見是她立即怨恨的將頭扭開。
“衝兒，以前是我和你的母親疏忽了你，這的確是我們的不是，你應當怨恨我們的……”
等到楊衝情緒稍好些後楊老爺才開口說話，話語裡滿是愧疚與後悔。
“也是我們識人不清，才讓你幼時吃了那麼多的苦，可惜發現晚了，即便我們已經將他們處理了，你的性子也已經改不回來……”
大概是想到了幼時的事情，楊衝臉上似怒似懼，一陣情緒轉變後最終化作一陣無奈的嘆息。
這是從認識到現在，阿綠第一次從他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他一貫自以為是，鮮少露出這般妥協認命的神情。
“我們不求你以後能有多大的造化，只希望你能幸福安好的走完自己的一生，造成如今這局面大部分都是我與你母親教養不過的原因……”
楊老爺喃喃自語，也知曉這話究竟是想要說給誰聽。
楊衝抬頭去看自己的父親，因為是靈魂的原因，他無法流淚，只能看見滿臉的懺悔。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家僕的帶領下，躲在假山後面，看著忙碌的父母，在想要不要上去找他們說說話，一愣神的時間他們就已經走了出去。
他們常年不在家，管家又忙於管理家務，那些小奴才一開始還顧著他是主子，隨著後來他們過問的少了，那些小奴才以為他不受家主喜歡，便開始隨意起來。
因在府裡有管家看著小奴才們並不敢胡來，於是他們就開始唆使他去向管家要銀子，然後再帶著他們出門去花天酒地。小奴才們怕他丟了，做什麼都將他帶在身邊，賭博狎妓甚至有一兩個染上了五石散，年幼的他就跟在小奴才們身邊，看著他們做著這一切，由一開始的懵懂到最後的麻木。
小時候的他曾經意識到那些事情是壞事想要向管家告發，可惜被小奴才們發現了，硬灌了五石散，小奴才們騙他說這是毒藥，還威脅說若是將一切告發就得不到解藥，後來就成了癮，也跟著小奴才們學起了那些壞東西。
等到後來被父母發現，那些小奴才被打得半死丟出楊府，他被關在房裡三個月，鬧過喊過尋死過，最終在他們強硬的態度下戒掉五石散，控制住用度，每個月支出的銀兩少得可憐。
而那段時間，大概是他們在家呆過最長的時間，他也是從那時開始怨恨上他們，這之後即便沒了那些小奴才，他也依舊保持著花天酒地的態度，自幼養成的習慣猶如跗骨之蛆讓他無法擺脫，他一邊忍受著心裡的罪惡一邊甘之如飴的活著。
或許在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內心深處，他希望以這樣的方式讓他們注意到自己，每次犯錯他們都會著急趕回來，也只有那個時候他們才會多看他兩眼。
後來他闖了會牽連到全家的大禍，看著他們為了自己闖下的禍而忙的焦頭爛額，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開心，開心他們終於意識到還有這麼個兒子，可是很快他就明白這樣的忙碌可能更多的是為了整個楊家。
楊家的鋪子接連倒閉，他們頻繁的往鄰近的城鎮跑，楊府籠罩在一團陰影下的時候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他知道楊家需要一筆錢，正好這個時候姜算找到了他，
洪逗和姜算於他而言不過是酒肉朋友，這種靠家裡建立起來的友誼他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假綁架，很好，上天一定是眷顧著他，看他需要錢就為他送來這樣一個機會。
不過這區區幾百兩的分成，他才不會放在眼裡，只要能將洪逗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再瞞過姜算，那麼就會是一比可觀的收入。
他並沒有想過要傷害洪逗什麼，畢竟也有著一點子情誼在那裡，原本他的計劃是假綁架後再讓其他的兄弟進行一場真綁架，將自己完全的摘出去。誰知道中間會出了岔子，不僅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還傳到了他們那裡，本就過度勞累的父親這一氣就病了過去。
看見安全回府的洪逗，再看著病倒在床上的父親，他真的有了想要殺人的念頭，是嫉妒還是為自己父親不平他已經說不清楚了。
儘管後來阿綠的威脅讓他有一瞬間的退縮，但後來父親的過世讓他徹底拋開一切，大不了魚死網破，他楊衝總要拼上一把的。
他以為那位大人是真的相幫他……沒想到最後終究還是失敗了，甚至還可能會連累自己的母親。
他已經說不出來自己心裡的悔恨是否多過不甘，可看著眼前容貌依舊的父親，至少在這一刻，他是正真後悔的。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