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兩馬疾馳在滂沱大雨中,蓑衣之下,鳳彌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小白身上的冰冷和顫抖,摟著小白的手臂稍稍緊了緊,可他身上的溫度依舊沒能暖熱她,沙羅港距離崖仙郡不算太遠,稍微快一些,馬車照樣也能在天亮的時候抵達,可小白根本不顧二人的阻攔,魯莽的跳上馬先一步離開,他們才發現,小白居然會騎馬,而且騎術還不錯。
可她在緊張什麼?已經不止一次的說過,郡王府的事連帝王都不願插手,不管文卿和果昭陽鬧的多厲害,只要果志峰不開口,守備府根本就不會多嘴。不管他們僵持多久,都不會有任何結果。文卿不會動果昭陽分毫,而果昭陽也。。。
“當心!”小白冰冷的雙手猛然握住了鳳彌的手,帶動他手中的馬韁使勁兒往身前一拽,雙腳用力夾緊了馬肚子,大喝一聲:“石頭!”
長魚佑樂反應過來,他們剛剛躲過了一棵斷裂被大雨沖斷的樹,卻沒注意幾步開外,被擋住的一塊山石。黑暗中,就連鳳彌和長魚佑樂這樣老練的騎手都偶有看不清前路的時候,更何況現下的大雨滂沱。
鳳彌的眉間湧上了幾分愜意,說來也怪,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會因為剛才那一刻,突如其來的被護著,萌生出一種欣喜。
就像很久以前,他和長魚佑樂,還有那幾個如今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學著話本里的英雄那樣,歃血為盟,說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孩子話。
當年不過為袒護彼此逃課捱了幾板子,現在他們都長大了,就算沒有那些誓言,如今一起同進退,也當得上暢快二字,最重要的是,他已認定,小白值得信賴。
他輕輕的貼近了小白的耳朵,手背上似乎還留有剛剛的感覺,雖說冰冷,卻極為踏實。“楚采苓。。。還活著。。。”話音剛落,小白放鬆了下來,緊繃的後背貼上了他的胸膛。
沒有任何質疑和疑惑,不知為何,小白就是相信鳳彌,這一刻,大雨洗刷了所有的壁壘,他們彼此信任,仿若多年知交。
崖仙郡,郡王府後山,紅樹林
文卿失策了,她沒想到果昭陽真的敢拋棄所有的一切,名聲、地位,只為了要她的命。什麼世子前去守備府狀告郡王妃對前任郡王妃的酷刑,不過是她找的藉口罷了,如果不這麼講,她怎麼名正言順的除了他?
反正他的親生父親也不在乎,不是嗎?
可惜空有頭銜的果昭陽在她眼裡,就是廢物而已,身無長物又無所依仗,能成什麼事!瞧瞧!不過幾十個衛兵罷了,圍困在山壁之下,他再是負隅頑抗,也雙拳難敵四手,受了不大不小的傷數十處。
哪怕真的去守備府搬救兵也好,或者狐假虎威,逼迫了果志峰的親兵一起也好,他怎麼就這麼沒腦子,竟就這麼橫衝直撞的闖進了她的院子,指著她的鼻子責問,如此不顧一切。
看著困獸之鬥的果昭陽,文卿狂笑起來,髮髻上的釵環嘩啦啦作響,與這場大雨交融在一起,好似一場哀樂,為他們母子彈奏的哀樂,“你怎麼跟我鬥?拿什麼跟我鬥?你可看清楚了!即便你去找你父親做主,他也不會管的!這郡王府裡,他說過,我要的便是我的,我容不下的必將毀滅殆盡!不管是你!還是那個賤女人!我都要你們死!要你們不得好死!”
“要不是這些背主的東西護著你!你以為你還能這麼頤指氣使的跟我說話嗎?”果昭陽抬手,顫抖的指尖泛著蒼白,他怒喊道:“你以為你們都是誰的人!顛倒黑白!助紂為虐!難道郡王就是這麼教你們的嗎!我明白了!從你們進到文卿的院子裡,便不再是郡王府的守衛,而是她的狗!將尊嚴肆無忌憚踐踏的狗!”
“放肆!”衛兵走了出來,兇惡的說道:“別以為你掛著個世子的名頭,咱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
“你還知道他是世子啊?”十六從樹影中鑽了出來,好像與這雨夜融為一體了一般,誰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站了多久。
就連果昭陽也忽略了,他們是什麼時候分開的?明明一起去了後山尋找藏人的山洞,未果,才又去文卿那兒尋人,可衝突一觸即發,他便沒再注意別的。
“你是什麼東西!”衛兵蔑視道,“趕緊滾開,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十六擋在果昭陽身前,冷笑道:“大家都是狗,可不是我先咬人的。郡王妃,你也別太咄咄逼人了,世子不過想看看自己的生母,你用不著這麼惡毒吧?”
“敢情這謠言。。。都是從你這兒來的。。。對嗎?”文卿言語冰冷,雙眼滿是對果昭陽的不屑。“可惜在我這兒,謠言總是不攻自破,該怎麼辦呢?沒人會信你的!”她轉身,是果昭陽從來沒見過的陌生。“本王妃累了!動手吧。”何其決絕,徹底掀翻了過往所有的一切。
不捨、感恩、矛盾、忐忑,果昭陽輕輕的閉上了眼,沒想到,接受起來,會是如此的疼。
“別動。”十六往前一步,一點兒都沒有懼怕的意思,可也擋不住步步逼近的衛兵。“文卿,不管你如何遮掩,世子生母還活著的事實,是不可能改變的。”
可惜這些話。。。在當下絲毫沒有用處。
“你可知道郡王有令,只要世子娶妻,便能立刻要了你的命!”
文卿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這句實話,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不管她如何遮掩她和郡王的關係,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文卿!就算你把世子殺了!他也當不成郡王!”十六一聲怒喊,也不知從哪兒拽出個包袱來,呼啦一聲,浸了水的綢緞重重的落在了水坑裡,在他手裡的,竟是毫無知覺、瘦的只有一把骨頭的果昭輝!
誰能想到,如今七八歲的孩子,看著竟像是四五歲的模樣。雨水澆在他的身上,讓單薄的小衣緊緊的貼在了他的身上,骨瘦嶙峋,臉色蒼白,看著竟不像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