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
書生身著儒衫,頭頂玉簪上系一方逍遙巾,左手握書,右手勒韁,牽著一匹瘦馬,行走在蒼涼的古道上。
正是那位朝霞島出島有萬鯉相送的書生白鷺。
相較於之前在三江流域執筆作畫困殺陳橋生時不同,此時的書生白鷺,更有讀書人的樣子,而這次出島,不完全是為了要赴神仙鎮滅鎮的這場“盛會”,更多的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其實他心中,更有諸多聖賢道理,要說給這整個天下聽。
不說眾望所歸這種混賬話,但這次出島確實肩負朝霞書院崛起的“負擔”,對,於他來說,不是重任,而是負擔。
他的恩師,那位朝霞書院養出一股清流聲望的女副山主歐陽小喬親口對他說,這次出島,要殺幾個人,要度一次劫,或者說,是一分機緣,從來對恩師深信不疑的他就一人一船出島而來。
並且出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同寒山寺悟箜截殺陳橋生,書生心中,半分不愧疚,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自己的道要走。
更重要的原因是,書生是窮苦人家出生,其實這次來神仙鎮,也算是故土重遊,不過沒有半分興奮神采,更多的是近鄉情怯。
田間雜草早已經枯黃,有零零星星的老農在田間撿拾麥穗,書生神遊萬里,那一年,他曾坐在高高的谷堆草旁,聽著那個婦人,說著那些有趣的志怪傳說。
轉眼間。
二十年,就那麼過去啊!
望仙鎮毗鄰神仙鎮,一江之隔,也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建築,魚米之鄉,算是整個鳳陽郡八縣之一最富裕的青河縣下,最富裕的一個小鎮。
書生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那塊巨大的‘望仙鎮’路牌,心中百感交集,牽著瘦馬,邁步走入小鎮。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
小鎮變化極大,坊間規劃整齊,酒肆林立,人來人往,頗為熱鬧,書生心境卻不怎麼平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石板街,商鋪雜貨的叫賣聲,人間永珍,普通而又可貴。
他路過望仙樓,躊躇了一下,便邁步走了進去。
“福叔,老規矩。”書生進店之後,在靠窗位置坐下,對著櫃前拿著算盤算賬的頭髮花白的老掌櫃輕聲道。
老掌櫃抬起頭的瞬間,怔在當場,好似大白天見了鬼似的,口中千言萬語,諸多思緒迴盪在腦海間,想問一聲好,卻在話出口的瞬間變成了:“白鳳雛,你還欠著十九個大錢呢。”
白鳳雛?
書生漲紅了臉。
鄰桌有人驚訝,抬頭望來的瞬間,也是一怔,一位年紀與書生白鷺相仿的赤身漢子,走過來仔仔細細的端詳著書生,最終不確定的道:“小鳳雛,你當年偷...不是,你當年竊梁員外家藏書,據說被打斷了雙腿,很多人都說你沒能熬過那個冬天,死在寒風裡,老掌櫃還經常唸叨,你還欠著他十九個大錢沒還呢,這些年,你跑去了哪裡?”
哪怕如今已經可以執筆作畫困殺地仙之下無敵的陳橋生,哪怕他在朝霞島出島之時罕見的有萬鯉相送,哪怕他那個被譽為整個朝霞書院最接近儒家聖賢的老師歐陽小喬讚譽人間鳳雛。
心境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落魄迂腐且荒唐的書生,白鷺,表字鳳雛的書生卻仍然有些難為情。
“不知,梁員外家的閨女,可曾出閣?”書生白鷺似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問道。
那漢子一臉古怪,最終卻嗤笑出聲,道:“你回家看看,不就知曉了?”
書生起身,竟真的離開了。
店小二剛把酒端上來,是江南水鄉摻水的劣質黃酒,還有一碟茴香豆,見書生離開,老掌櫃伸著頭,大喊了一聲:“喂,白鳳雛,十九個大錢咧。”
接著又埋下頭撥打著算盤,低喃道:“怕是要不回來咯。”
“這迂腐書生還是當年那般模樣,這些年在外面,怕也是混不出什麼人樣。”
“只當他回鄉,給我們閒暇的生活多一味調劑罷了。”
“......”
書生遠去,已經今非昔比的他自然聽見了這些背後的言論,微微一笑,卻已經不在意了。
他突然抬起頭望向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小鎮。
“十九個錢,且先欠著罷。”
老掌櫃忘記了,書生當年欠錢的時候曾說,來年,不僅要還十九個大錢,還要送老掌櫃一世榮華。
而此刻書生,望著這熟悉的地方,把讓朝霞書院崛起當成‘負擔’的他,卻突然之間,把要護這一方安寧,當成了重任。
......
小院,還是那個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