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鶴將中軍移動到包圍賊人的大軍之後,可謂是身臨戰陣,以身犯險,雖然錢同呂換文堅決反對,但依舊拗不過楊鶴。
中軍的大帳立在與流賊老營的小山丘對面的另一個山丘之上,視野開闊,可以縱覽全域性,正是指揮的好所在。
那裡安帳,楊鶴就帶著五百標營鐵衛,在錢同與呂換文等一般武將陪同下,不辭勞苦的帶著全部儀仗巡視包圍圈的官軍,以讓所有官軍知道,自己這個總督和他們在一起。
本來想象中的夾道歡呼沒有得到,看到的都是一群群麻木悽苦的臉,這讓楊鶴很不高興,但是大戰之際也怪罪不得,巡視了一週,還到流賊被圍困的小山腳下一里處看了很久,對今夜要擒斬一眾賊首滿懷信心。
根據他的判斷,賊人經過今天的兩次大戰,所餘剩的不會超過兩千人精銳,已經沒有突圍的能力。但看看自己身後的籤丁軍戶,已久疲憊不堪戰意全無,要不是督戰隊砍了幾十個怯戰逃跑者,說不得就此散了。
當初自己也想整頓下衛所,在二百幾十年前,西安周圍實行軍屯,各地給養充足,糧餉豐沛,還能為邊軍提供一時之需,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屯田大半被豪強霸佔,也有被欺隱的,無從查對。國家在需要時,要餉無餉,要兵無兵,這才使得各地杆子風起雲湧,這也是自己為什麼一力主張招撫的原因,沒有兵你拿什麼剿?依靠手中的邊軍嗎?蒙古韃子連年扣邊呼嘯來往,整個邊軍已經疲於奔命,好不容易熬到夏天,疲憊不堪的邊軍只能抓緊休整,好應付入秋的的韃子再次扣邊,哪裡還能抽出餘力來?
可是整頓都司衛所談何容易?原本被貪佔的都已經無從考察,其他的也都入了皇莊王田,更是上下一體與自己敷衍塞責,讓自己獨木難支,只得作罷,兵到用時才知少啊。
不過這次有了錢同幫助籌劃奔走,也是事態逼迫的各地文官鼎力支援,這次終於在兵精糧足的情況下,將這夥未來可能要威脅陝西的流賊圍在此地,也是老天之幸啊,如果一戰成功,也消弭了自己在朝堂上被攻擊的禍患,也算是一大利處吧。
看看山上的賊人也沒有再次突圍的意思,還有裊裊炊煙升起,想來是那些賊人正在整治飯食恢復體力,準備再戰,自己這裡,也需要休整,將各地千戶與籤丁再次整編,然後吃飽喝足再次開戰。
當下吩咐下去,給各地籤丁官軍休整開飯的時間,一時間原本低迷惶恐的營地竟然傳出一陣陣歡呼。
只為一頓飯歡呼,卻不為斬將奪旗慶賀,人心如此,卻是奈何?
“回去吧。”楊鶴意味闌珊的揮手道。
於是一群儀仗標營就保護著他折返中軍。
當楊鶴回到老營時候,一大群幕僚和將軍在帳外迎候。他對僚屬們略微點頭,對其中有些人引進的千戶等更是幾番嘉勉,這才穩步地走進大帳。
他剛剛坐定,這一大群人已經跟了進來,用各種阿諛逢迎的言詞稱頌他神機妙算,“指揮若定”,果然使流賊陷於絕境,還稱頌他如何在戰場上橫刀躍馬,氣吞河山;大旗指處,“悍賊”披靡。經此一番奉承,楊鶴才把剛剛巡遊的不快放下,從新高興了起來,向幾個地位較高的幕僚問:“據各位看來,闖賊今晚能逃出我的手心麼?”“當然不能,當然不能。”幾個聲音同時回答。這回不是馬屁奉承,而是真心實話。
一個參軍上前,振奮的大聲道:“經過老公祖盡心謀算,經過接近一天的大戰,流賊已經損失慘重,戰場上遺屍累累,現在更是被大軍困在小山之上,斷糧之日不遠,勝利已經是唾手可得。向聖上表功之時就在今朝。”
帳中文武立刻出聲符合,再次馬屁如潮。
楊鶴呵呵笑著,也是得意,揮揮手止住大家的奉承,也不由得意氣風發,當下喊道:“列為辛苦,我不過是居中調動,上陣廝殺還是各位將軍,來人,拿奏本來,我要為諸位向聖上表功。”
立刻,一位幕僚把早已擬好的奏稿呈到他的面前。這份奏稿前邊說賴皇上威靈,將士用命,得以次第殲滅各股”流賊“,但想想,便將流賊改成了使”闖賊 “流竄計窮,陷於絕地。跟著大肆渲染一天來的戰績,把流賊方面死傷的人數誇大為“不下數萬”。最後一段有幾句空起來,準備等明天早晨謄清以前填上流賊及其手下重要首領何人被擒,何人陣斬,何人投降。奏稿的結尾是:”所有立功將弁及出力人員,容後查明奏報“,他對於這個奏稿還算滿意,只提筆把“所獲甲仗無算”一句改為“賊伏屍遍野,遺棄甲仗山積,誠多年來未有之大捷”,然後他把筆向案上一扔,笑著道:“錢先生請讀給大家聽聽,可有不妥之處?”
錢同轉身接過朗朗讀來,大家一聽,都是心中歡喜,這位總督就是體恤下屬,整篇奏報裡竟然沒提自己隻言片語,將功勞都推給了下屬,真是大家的父母,這樣一來,怎麼不讓大家感恩戴德?各個將佐更是下定決心,明日一戰定要奪旗立功。
不表功也跑不了他楊鶴的功勞,但這樣一來不但收買了一眾手下,更從諸將的眼神裡看到重新升騰的鬥志,這才是楊鶴想要達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