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山峰各有建築群落供眾修士居住、修行不同,無極峰上的一草一木都保持著最初的模樣,而獨居於此的掌門釋天,數千年來便浸身在這片天地間沒再用片瓦遮頂。
龍御滄跟隨止歿來到無極峰時,異常高壯魁梧的精煉宗止戰已孑然佇立在茫茫雲海中,見到他們到來只微微點了下頭,便重又將目光凝向前方與蒼穹相連的淡藍湖面。
那是片鏡面般的湖泊,隱隱相融於浩瀚雲海與無盡蒼穹間,讓人恍惚間覺得這片湖便是整個世界般廣闊。
湖心正懸空打坐著一位滿頭華髮卻面如童子的儒袍長者,一角衣襬自然下垂與身下的水面似觸未觸,頭頂無形靈氣隱隱與頭頂蒼穹相通,使之整個人彷彿都已與這天地間的一切相融合。
“你們來了。”
釋天緩緩睜開雙眸,無比淡泊地看向面前的徒子徒孫。
“稍早時,殤兒傳千里符於我說,發現北地魔怪妖獸頻生,恐是妖魔有意在糾結大軍入侵人界。對於此事,你們如何看待?”
聞言,止戰與止殃具是面色一凜,惟有龍御滄淡然如初。
止戰當先上前道:“掌門,大師兄既有此懷疑只怕大半便是真的了,若當真是妖魔兩界意圖聯手染指人界,此事當真非同小可。弟子以為,理當立即糾集人馬將妖魔的先鋒軍盡數誅殺,以絕後患。”
這精煉宗師本是精通煉丹、煉器的散修,當初拜入元靈山掌門座下為徒更名“止戰”時,釋天便是盼其止爭強好戰之心,只是轉眼近三千年光景過去,他顯然猶未能改變本性。
掌門座下最小卻最有大家風範的止歿,待二師兄說完方才緩緩道:“掌門,弟子以為,理當先派人到大師哥所說之地詳查,若情況屬實的話,正好藉此次列國鬥法大會之機,廣邀各方英才共謀退敵之法。”
龍御滄沒有言語,也不知是覺得兩位師叔所言皆有各自道理,還是在私心中另有計較,只見比面前靈湖之水還要透澈的眼底悄然滑過抹幽暗。
掌門釋天沉吟須臾方才道:“止戰、止歿你們倆先下去安排弟子到北地支援止殤,待仔細探查過後再行定奪。御滄留下,我有話與你說。”
直至兩名徒兒下了無極峰,釋天方才緩緩凌空站起,步步生蓮地自湖面行至岸邊雲海,而後竟然向徒孫無比正式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元靈山掌門釋天,拜見月神之魂。”
龍御滄負手站在原處,從容看著釋天行畢大禮,方才曲身親自將他扶起,“我元神雖是月神寂宸,但此身終究還是龍御滄,還是掌門的徒孫。”
釋天早已位列仙班,且在仙界亦是翹楚之輩,因此龍御滄並不奇怪他能看出自己的已然甦醒的元神。見他沒有當眾聲張,甚至連親傳弟子都未透露,心中對這位元靈掌門不由得愈加欣賞。
“月神可是已然知曉北地妖魔異動的真相?”釋天的問話中有著篤定意味,“此番可註定是這歸元大陸逃不脫的一場浩劫?”
龍御滄雖只是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將悠遠的視線落向天際,釋天心中卻已然得到答案。
世人皆知“天機不可洩露”,然而但凡略通此道之人,無不費盡心力想要窺得一絲天機來為自己或旁人趨吉避凶,卻不知真正的天道輪迴,是終究無人能夠改變的。
就算是神,也同樣逃不離宿命的安排……
釋天躊躇半晌,還是打破沉默地勸道:“終究是天命難為,還望月神莫要負了天帝陛下的倚重厚望,不妨便在這最後一世,放下那一絲執念吧。”
龍御滄抽回視線,喜怒難辯地深深看了眼鶴髮童顏的釋天,“六界眾生本各有其宿命,你既想我助人界渡此浩劫,為何又勸我放下執念?你可知,若我斷了這所謂一絲執念,人界即便淪為煉獄,亦與我無關了。”
“人想成仙可以潛心修行,修行欲大成者皆要淡離人情以求超脫得道。”秋天慨然長嘆了一聲,“神,天生就是超然物外的存在,不會存有任何人情。神尊所言極是,若沒有那絲執念的‘變數’牽引,神族的確不可能理會人界一方大陸的存亡。”
若換成歷經輪迴前的寂宸,換成遇見那個“變數”前的他,定然會覺得釋天這般一個小小的仙族來勸自己放下“一絲執念”,是件可笑至極的事。
可是現在的他,卻已然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