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廣袖凌風,月華的幽光在他衣衫上氤氳流轉,散開無數輝煌的銀暈,澹盪虯縵,彷彿天地間一切光華都被匯聚,都為他而生。
然而,他的全身都散發出一股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氣息。
霸氣。
霸氣與殺氣相互糾結,一明一暗,交相纏繞在那人的身上,竟然讓他的身影越來越大,遮羅耶那再盯了一會,那人一動不動,身後的陰影卻宛如張開無形的羽翼,龐如山嶽,巍峨地向他壓了下來。
他臉上冷冷的,並不見任何表情,只有一絲嘲諷,似乎在譏嘲世人怎敢向他揮劍。
遮羅耶那深吸口氣,問道:“你是誰!”
那人並沒有立即回答,他伸出手來,手中已經沒劍。劍插在他身前的土壤中,四周寂寂無聲,突然一枚碎葉悠然飄下,落在劍柄上。須臾,夜風湧起,大地上的楓葉迅速將劍身蓋住。
他掌中堆積滿了散碎的楓葉,就如盛了滿手的鮮血。
他淡淡道:“每個人都是唯一的,殺什麼人,就該用什麼劍,這是我對你們的敬重。”
他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容,這笑容照亮了沉沉夜色,讓他頓時顯得有種說不出的可親:“天下有多少把名劍,就有多少值得我出手的人。殺一個名人,就需要一柄名劍殉葬。”
他將目光投向地上的劍:“此劍名叫‘映雪’,乃是我用一斛明珠從江城子手中換來的,本來要去洞庭湖上殺一個人,但現在人還在,劍已死,既然我手已無劍”
他笑了笑,緩緩道:“所以我已不必再去殺人了。”然後他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遮羅耶那一眼:“若是你今夜不死,到華音閣來找我,我必定為你準備一把特別的名劍。”他言罷轉身走了出去。
遮羅耶那怔了怔,道:“等等。你既然是華音閣的人,難道不去參加洞庭大會,爭奪武林盟主了麼?”
“武林盟主……”他念著這四個字,嘴角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你們自去爭罷。”
遮羅耶那愕然,道:“你是……”
那人轉身離去,陣陣楓濤、濃濃夜色,彷彿都只剩下一個聲音:
“卓王孫。”
武林第一才女卿雲曾出過一個對聯,上聯取自《史記·信陵君列傳》:“佳公子”,求對一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答案就是“卓王孫”。
卓王孫有名沒名?江湖上無人願意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太過愚蠢。近年來天羅教橫掃江湖,所向無敵,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華音閣卻韜光養晦,不問世事。然而即使這樣,天羅教也從不敢冒犯華音閣,其實力可見一斑。
華音閣主虛席十餘年,自從卓王孫存意問鼎之後,就沒有人敢存覬覦之心了只是因為每個人都自慚形穢,不敢跟他並列。
而且他還很年輕。
他正是丹真一心一意輔佐的,武林盟主的候選人,也是吳越王提醒遮羅耶那,要一心提防的人!
丹真為他安排好了一切,卻沒有想到,中途竟然殺出個番僧遮羅耶那,更沒想到的是吳越王竟會暗中安排他到此阻擊卓王孫。
一戰之下,卓王孫雖然勝出,但他本為殺人而配的名劍葬身楓林。於是,他也飄然離去,將本已安排妥當的盟主之位棄如弊履。
這難道真的只是機緣巧合?還是如柏雍所言,步劍塵和丹真定下這個約定,卻並非真心促他成就,乃是另有所圖?
又或者,武林大會上還有某種眾人尚未知曉的危險?而卓王孫正是看透了這一點,藉此一戰,遠禍而去?
無論如何,丹真所苦心安排的一切,就在這飄然捨去的一轉身中,喪失殆盡。
或者,沒有人能想到,這辛苦經營,幾達數年,牽扯進無數江湖名流的計謀,就在卓王孫這一轉身中,盡皆付諸流水。
卓王孫,或許也只有他,能夠不顧這神明的眷顧。
如今,這撲朔迷離的“緣”又將向著什麼方向發展呢?萬方覬覦的武林盟主之位,到底會落入誰手?
遮羅耶那臉上閃過一陣痛苦之色,他強忍至此的一口鮮血終於噴了出來。他敗了,但並不是敗在《梵天寶卷》下,這個他清楚地知道。他該怎麼做?就此迴天竺?
遮羅耶那臉上神色變幻,終於踏出了一步。就算死,他都要去赴這武林大會,找到《梵天寶卷》,這小小的折辱又算得了什麼?
楓林並不大,出去後,眼界開闊,就是洞庭湖了。
湖心燈火輝煌,武林大會,已開始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