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鐵公神情越發嚴肅,大聲說話,將眾人引到自己面前,“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啊,身在險中卻一無所知,個個臉上都有妖氣,你、你、你,還有你,都有妖氣,再這麼下去,早晚成為妖怪肚中之食……”
賀家算是富戶,上上下下三十幾口人,都被這番話嚇著了,抬手摸自己的臉,同時望向身邊的人,心生惶恐,彼此懷疑。
“後院還有人?”梁鐵公嚴厲地問。
眾人順著瘦小道士的目光看去,只見胖大道士已經止步,站在通往後院的小門前,雙臂稍稍分開,像是振翅待飛的肥鳥。
“如夫人住在後院,有孕在身,因此沒出來迎接道爺。”賀升回道。
“那就對了,這位如夫人就是妖怪。”
“不會吧。”賀員外的正妻郭氏開口了,在丈夫的遺腹子生下來之前,她就是一家之主,對這個孩子,她有理由比別人看得更重。
梁鐵公指著張五臣的寬厚背影,“張三丰聽說過嗎?那可是本朝太祖爺金口玉牙親封的神仙,就這樣,張神仙也不領情,四處遊山玩水,過那閒雲野鶴的日子。這位張五臣,就是張三丰的第十一位徒孫,也是最後一位,只因為凡心未泯,被祖師打入凡間,要捉九十九隻妖怪,才能重返師門。也是你們家老爺積過陰德,死得又冤,才有張五臣親來捉妖。我們不要錢,也不收禮。”
“一文錢也不要?”賀升很意外。
“不是說過了嘛,張五臣要捉夠九十九隻妖,今天這是第八十五隻,捉妖就是他的報酬。”
賀升看向主母郭氏,郭氏看向眾人,尤其是幾位特意請來的族中長老,得到默許之後,說:“空口無憑,捉妖得有證據。”
“那是當然。”梁鐵公得到許可,向張五臣大聲道:“可以恭請祖師爺了!”
張五臣抬起右腳,重重落地,順手解下背後的長劍,全身抖動不停,口中念念有辭。
不擺香案、不動樂器,這樣的法師可有點特別,眾人又是一驚。
梁鐵公撲通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然後直身看向周圍的觀眾,“神仙降凡,連皇帝都要跪迎,諸位比皇帝還大嗎?”
三十多人急忙跪下,心中縱有懷疑,這時也不敢說出來。
張五臣抖了一會,猛地向前疾奔,衝入後院,很快就聽得呼喝聲起伏不斷,間雜著摔壺折凳的聲響,像是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戰鬥。
眾人心驚膽戰,道士不起身,他們也不敢動。
梁鐵公嘴上不閒著,一會快速誦經,一會介紹張五臣的種種異事,總之不讓院子裡的眾人有提問和檢視的機會。
哇——後院響起嬰兒的啼哭,眾人再無心聽道士胡說八道,紛紛起身,梁鐵公愣了一下,也站起身,激動地喊道:“妖孽!妖孽出生,再晚一步,你們賀家死無遺類!”
眾人似信非信,實在聽不出那啼哭聲有何異樣。
張五臣從後院出來了,手中拎著一隻布袋,往地上一扔,袋子裡有活物在動,將眾人嚇得步步後退。
“妖怪……妖怪抓住了。”張五臣臉色變幻不定。
“何種妖物?”梁鐵公問。
“狐、狐妖。”
“本尊還是附身?”梁鐵公不得不使個眼色。
“附身!”梁鐵公快要崩潰了。
“所生之物是妖是人?”
“啊?”
“我問你,後院生下的孩子是人,還是妖物?”
張五臣猶豫了一下,然後肯定地說:“是妖,實實在在的狐妖之子。”
四
張五臣一直沒弄懂梁鐵公的賺錢之道,也從來不問,這本是兩人之間的默契,這一次他卻要問個明白,“那個女人……死了,就死在我面前,真他媽……真他媽的……我不幹了,我要回家。”
“回家幹嘛?種地?你連地都沒有。”
“我跟著你一年多了,至少給十戶人家做過法事,總該攢下點錢吧。”
梁鐵公冷冷地看著張五臣,身材雖然矮了一大截,氣勢卻高出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