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生含笑應了一聲“是”,側身取過一張瑤琴,隨手撫弄。
李藥師傾聽琴韻,和著音律吟道:“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隨即擊掌讚道:“高啊!可是先生新作?”
陸澤生謙謝一聲:“不敢!”
隨後邊繼續撫奏,邊說道:“陶令〈歸去來兮〉立意高遠,僕已苦思數月,卻仍無法將其整曲譜就。”陶淵明曾任彭澤令,故爾世稱“陶令”。
陸澤生邊說邊將已譜成的半曲重新演繹,彈到“或命巾車,或棹孤舟”,琴音便戛然而止。
只聽他說道:“令君,咱們這孤舟午後即到潼關,明日將到陝州,屆時就得換乘巾車了。”李藥師此時檢校中書令,部屬稱他為“令君”。
李藥師點頭道:“的是。陝州之後這段水程,可不適宜行舟。”
陸澤生點頭道:“是。陝州之後,即到砥柱、三門。大禹治水,在此遇山陵阻隔,將之鑿穿以通大河。然後河水分流,包山而過,山在水中宛然砥柱。”
李藥師點頭道:“的是。大禹前後三鑿,三穿既決,水流疎分,猶如三門。”
“砥柱”、“三門”的名稱原由俱見於《水經注.卷四.河水》,當時尚沒有“三門峽”的名稱。
陸澤生點頭稱是,繼續引《水經注》說道:“『自砥柱以下,五戶已上,其間百二十里,河中竦石傑出,勢連襄陸……其山雖闢,尚梗湍流,激石雲洄,澴波怒溢,合有十九灘,水流迅急,勢同三峽,破害舟船,自古所患。』這段水程,確實不適宜行舟啊。”
李藥師點頭道:“江淮糧食運往長安,多可經由水路。惟這一帶必須轉為陸路,最為耗時耗費。”
陸澤生再度點頭稱是,說道:“我陸氏於造船,雖說略有心得,然若想在三門砥柱溯河上行,仍無法單憑舟楫,而必須藉助纖挽。如運糧食,船載過重,無法纖挽上行,則必須將整船所載轉為陸路。行過此程之後,再轉回水路輸送。如此來回負荷,確是全程途中,最為耗時耗費的節點。”
貞觀之後,大唐國勢鼎盛,關中人口遽增,造成長安數度缺糧。
數字皇帝,包括武后,都曾親率百官前往洛陽就食。
其中關鍵,就在於這三門砥柱水陸道途轉運糧食的耗時耗費。
此乃後話,且說當時。
在他二人聊談之間,船行已到潼關。
此次東訪,以陸澤生銜命前往盤龍山建寺為名,並未驚動地方官府。
一行人在潼關過夜之後,次日經過崤山、函谷關,即到陝州。
再次日改行陸路,百二十里途程之後即到澠池。
其後或命巾車,或棹孤舟,經過洛陽、鄭州。
洛陽原是楊隋的東都,其繁華曾經猶勝於西京長安。
然而隋末幾經戰亂,早已頹敗蕭條。
其後成為王鄭的首府,七年前李世民討滅王世充之後,即命斲毀洛陽宮室,因而此時,此地仍是滿目瘡痍。
他們途中匆匆路過,並未多留。
鄭州之後轉往北行,便到相州、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