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選了按只賣的,一隻四十文,她買了三隻大螃蟹。
她本來一味挑選最大隻的,但是徐承兒悄悄湊到她耳邊,“挑母螃蟹,母螃蟹有膏,好吃!”
陳元娘愣了愣,眼睛瞥了瞥旁邊幹雜活的小兒子,見人家沒往自己這邊看,遂側頭耳語,“母螃蟹怎麼挑?”
“肚臍蓋尖尖的是公螃蟹,圓的是母螃蟹,挑圓的!”徐承兒乾脆指著其中一隻道。
元娘受教,仔細挑選起來。
待到洗手蟹做好,因為元娘出門未曾帶盆碗,店家直接連碗帶蓋都端給元娘,只說吃完了送回來便是。
元娘瞪圓眼睛,驚詫不已,這瓷碗看著似乎不便宜,“您、您就這樣拿給我,不怕丟嗎?”
哪知道店家直接笑了,豪爽道:“這有什麼,我看你身邊的小娘子眼熟,想來也是熟客了,我家的飯食好吃,不至於為了一個碗碟,往後就不來吃了,要避著走。”
陳元娘由衷讚歎,“您真大氣!”
待到出去以後,經由徐承兒解釋,元娘才知曉這在汴京很常見。
不知道是不是商貿盛行的緣故,商人們既看重契書約定,也在這樣的事情上很大方。尤其是那些正店,用的碗碟精美絕倫,價值不菲,且皆是整套燒製,這樣昂貴的東西,只要腳店買過幾次酒,就敢借給人家,數日後歸還即可。
之後,徐承兒又領著元娘去家附近的何三腳店裡買了點煎魚、粉羹、旋炙豬皮肉,都是物美價廉的下酒菜,最是下飯,就是旋炙豬皮肉要貴點,得二十文一整塊,其他都是十五文一份。
看徐承兒熟門熟路的樣子,就知道平日裡沒少買,都是她阿翁愛吃的。當然,她也愛吃,所以才默默記下。
趁著買吃食的功夫,陳元娘也跟著熟悉了附近的街景,哪家鋪子便宜,哪家鋪子會偷偷缺斤兩,這些可都是徐承兒作為土生土長的汴京人攢下的經驗。如若不然,元娘怕是得吃不少虧才能摸清楚。
回到家裡時,王婆婆已經蒸好了飯,是用竹桶放進新買的大鐵鍋裡蒸的,蒸出來的米粒顆顆分明,吃起來口齒間流淌著竹香,也沒有常見燜飯的黏膩。
除此之外,王婆婆還用芝麻油炒了一碗菘菜和一碗鮮筍。
筍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鄰居婆婆送的,老兩口去京郊的山上挖的,聽說她們家三個兒子都戰死了,兒媳改嫁,守著個孫子閉門過日子。那個孫子,當初元娘頭一回來這買渴水的時候,似乎也在,就是沒什麼印象了。
總之,加上元娘買回來的這些菜,今日的飯食是難得的豐盛。
平日裡不是去市井隨意買點餶飿兒、胡餅之類的對付著吃,就是用陶鍋放在泥爐上悶點菜和飯攪一塊吃。
王婆婆手藝好,味道倒也不差,就是菜容易燉軟,老人家吃著合宜,小孩子吃著就嫌爛沒嚼勁了。
故而今日大家都吃得很盡心,哪怕是最穩重的陳括蒼,吃飯的姿勢動作不變,但速度卻快了三分,元娘自不必提,她吃飯一向很快。
那麼多菜,大傢伙風捲雲湧的都吃完了。
這裡頭最受喜愛的當屬洗手蟹,雖然是生的,可醃料放得好,食材又新鮮,一點腥生味都沒有。
洗手蟹吃起來入口綿膩,冰中帶酸,混著蟹黃鮮美細膩的口感,很是開胃,勾得人食指大開,回味的時候則帶著茴香等香料濃郁的香味。
其次就是旋炙豬皮肉,就連王婆婆這樣牙口不好的老人家都忍不住吃了許多。
旋炙二字就能看出是用木炭炙烤的,表皮被烤出鼓起的脆皮,色澤金黃,咬下去並不韌硬,反而能一口咬開,除了酥脆的肉香,就是一點薄薄的油汁,吃得人嘴巴油光滑亮,但半點不膩。
吃過飯後,還不算完。
岑娘子將碗筷收攏了,放進大瓦盆裡,到院子竹筧那的流水洗碗。
而王婆婆則攔下了要回家的徐承兒,“你等婆婆一會兒。”
說罷,她步履生風地去了廚房,再出來時手上拿著幾個顏色發暗的大葉子包裹著的方形東西,還用細麻繩把葉子給綁實了。
她把東西全放在高桌上,溼漉發紅的粗糲大手往腰上的圍布上擦了擦,轉頭去尋起了籃子,“這東西發燙,你一個小人兒細皮嫩肉的,和我家元娘一樣,定然拿不得,等婆婆拿個籃子。”
說話間的功夫呢,王婆婆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