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便在燒飯的棚子裡把人找到了,元娘蒐羅了一堆瓶瓶罐罐,都不知是些什麼,倒是白日裡剛拖回來的粗麻布米袋很是醒目。
元娘一瞧見阿奶,就心虛低頭,糾著指頭結結巴巴道:“路上總要吃東西呢。”
“我已買了一整筐胡餅。”王婆婆淡淡瞥了她一眼道。
胡餅在爐子裡烘烤,沒甚水分,不易壞又頂飽,是最適宜做乾糧的。
王婆婆繼續說話,“你的箱子可是裝滿了,這些要怎麼帶?”
陳元娘立即道:“我可以揹著!”
“隨你。”王婆婆睨了她一眼,落下兩個字,施施然走了。
小孩子呢,不值當較真。
留下元娘喜滋滋的把東西往竹簍裡頭放,越放越高興,嘴角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許是從小就窮,養成了摳門的習性,縱使是破爛,她拿到手都覺得發大財。
眾人都收拾完了,夜也愈發沉了。
夏末的深夜,風也是寒的,吹到人身上打個冷顫,蟲鳴不似剛用過晚食時那樣聒噪,只靜悄悄的,地裡陰陰一片,倒是天空的星芒愈發明晰。
田野邊的小路上,滾輪發出軲轆聲,驚得三兩蟾蜍縱腿往溝渠裡跳。
在月光的冷輝下,影子漸漸顯露,站在門前的王婆婆臉一繃,肅著聲道:“來了。”
陳元娘立刻把地上的竹簍背起來,顛了顛,翹首以盼。
為首的是當初跟魏家婆子一道來的鏢頭,還有幾個車把式。倒是沒有搬物件的苦力,畢竟這幾個鏢師身強力壯自己就能搬,不必再找人節外生枝。
王婆婆主動上前和鏢頭攀談,說的都是些沿途路徑之類的話,有些枯燥無聊,元娘把手搭在竹簍的背繩上,低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怎麼還沒說完呢。
元娘才剛剛暗自想到,就聽見鏢頭道:“餘媽媽由其餘兄弟護著去宜川,您家去汴京的路上,就是我們幾個護送了。路途雖遠,但有我們鄭氏鏢局的兄弟在,您儘管放心。”
餘媽媽就是那個魏家領頭的婆子,她們不應該也會汴京嗎,又去宜川做什麼?
元娘生了些好奇,但並未出言相問。
她也是有分寸的!
而王婆婆言笑晏晏,恭維了句,“鄭氏鏢局的名聲在汴京誰人不知,我自是放心。”
客套話說完,鄭鏢頭就請她們幾人上了輛車廂頂是棕櫚葉做的牛車,他還十分歉疚,“倉促之下,只尋到此車,簡陋鄙薄,望您莫怪。”
“怎會?”王婆婆又與其攀談起來。
而坐在牛車裡頭,擠在阿孃阿奶中間的元娘想的也是一樣的回答,雖說內裡有些小,四個人只能或抱著膝,或跪坐著擠在一塊,但這車可是有棚頂的!
她頭一回坐不是四面漏風的車,以往最多運氣好蹭坐運酒梢桶的平頭車,冬日風一吹,直縮脖子。
真是可惜,若她只是出門做客,過幾日還能回來,就能和桃娘她們炫耀了。往日總是桃娘在她面前炫耀,她都沒能扳回來。
東西已經搬完,牛車不知何時緩緩動起來,夜裡的寒風吹動草編的車簾,也吹散了元孃的思緒。縱使穿了夾衣,在深夜裡免不得身體發涼,察覺到冷風后,岑娘子把元娘抱得緊緊的,不叫她受寒。
母女倆緊緊依偎,長長的車隊如長線一般在蜿蜒的小道挪動。
外頭,因羨慕陳元孃家忽而有錢,而翻來覆去忿忿到半夜也睡不著的桃娘,披了件短褙子,出了屋子準備拿桶起夜,不妨瞧見了這一幕。
她看著因牛車搖晃,而若隱若現露出面容的元娘,頓住了手腳。
好半晌,直到車隊走遠,只能遙遙瞧見黑點,她才張了張嘴,小聲呢喃,“要平安些。”
往後,或許再也見不著了。
雖然村裡今後最好看的就是自己了,可桃娘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她有些想哭。
可少年玩伴,終有分別的一日,恐怕要到垂垂老矣,才明白情誼可貴,知道思念。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半個時辰,又或是一個時辰,總之,是夜色最濃郁的時候,在陳家茅屋外圍著的柵子前,多了幾個躡手躡腳的人。
他們有的手裡拿著刀,有的腰裡別了繩索,這幾個還全都正當壯年,顯然是做慣了這等事,傢伙什都是齊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