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聖殿東方三千里,從虎嘯山向東南延伸的古道邊,寂寂荒野,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離運河鎮一日路程地方的何家小店,也和往日一般,孤獨的站立古道旁,迎送著過往的旅人。小店的主人何老闆自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迎接送走過多少的客人,過路的人麼,自然是什麼樣子的都有。但是在這三天之中,他漸漸肯定,雖然自己歲數漸大,但想必是會記住這麼一位客人的。
其實要說是一位客人,也不大準確,真正來說,應該是隻顧著喝酒的客人。
三日之前,正站在古道旁邊店門外拉客的何老闆看到這位滿面風塵之色、一臉茫然的男子從古道上走來,不知怎麼,就覺得有幾分眼熟。當時他迎上前去,本想說個天花亂墜將這位客人拉進小店歇息片刻,卻不料他只說了一句:
“客官,本店有熱茶美酒,不如到裡面休息……”
這後面的話還未出口,那看起來十分憔悴的男子忽地就從他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在何老闆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男子已經坐在他小店之中的木桌旁邊。而桌子之上,丟著一錠足可以在這家小店裡不停吃喝三日的銀子。
何老闆自然是好生歡喜,連忙端酒送菜,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位客人,居然真的就這麼在他的小店中,足足呆了三日三夜,直到今天,似乎也沒有上路的意思。
那個男子的精神,顯然非常不好,三日之間,何老闆竟未看到他說過一句、笑過一次。每次當他將酒菜端上飯桌,那男子都只是默默望著酒壺,然後慢慢喝酒。
只是這位客官的酒量似乎極差,每次喝了一點,何老闆心裡估算著還不到半壺罷,整個人就仆倒在酒桌之上,不省人事。
老實說,何老闆在這裡開店,地方雖然偏僻,但因為過往客商頗多,也算是有點見識的人物,但這三天之內,他已經在內心裡無數次的發誓,自己真的見到了這輩子最不能喝酒、酒量最差的一個人。
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酒氣沖天的僕著睡覺,間中醒來一次,也只是雙眼無神地望了望周圍,偶爾酒瓶拿到身邊,他眼中才有幾分光彩,懶洋洋伸出手摸摸腦袋,隨後似又想起什麼傷心事情,拿起酒壺又喝起來,不到一會,便又沉醉於夢鄉了。
有時候何老闆也偷偷想過,這男子該不會是個瘋子罷。只是他雖然只是個普通店主,但仍然感覺到了這男子與其他過往路人的不同。別的不說,單是這男子呆在這小店中的三日,以往夜間這個時節最多的蚊蟲,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見了;更有甚者,往日每到深夜,小店外古道荒野中時常回蕩起的鬼哭聲音,竟然也似被什麼東西嚇到一般,全部都消失不見。以至於何老闆聽慣了這些鬼哭狼嚎,突然這三日裡如此安靜,他竟然睡不著了。
這一日黃昏時候,何老闆站在小店的櫃檯後邊,合上剛剛算好的賬本,長噓了一口氣。隨後,他向自己的小店中望去。
窗外西落的殘陽還有淡淡的餘光,照紅了天際晚霞的同時,也從小店的視窗照了進來,將這裡的桌椅都拉長了影子倒影在地上,彷彿時光也在這裡悄悄路過。
何老闆的心情忽然有些異樣,心頭一陣惘然,算來自己也已經過了五十了罷。雖然幫忙的夥計從來都說自己看著只有四十左右,但他自己知道,身體還是漸漸不行了。
歲月不饒人,就這麼過了一輩子麼?
他怔怔地向著地上那些漸漸變長的桌椅影子望著,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這間小店四壁上斑駁脫落的痕跡。
寂寂殘陽,照在他的臉上,有幾分人世莫名的滄桑。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些事,還是不要想罷。何老闆苦笑一聲,拿起賬本向著此刻小店中唯一的客人和他的猴子走去。
那位客人總是坐在最靠裡的那張桌子旁,此刻如往常一樣,正喝醉了僕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何老闆走到那位客人身前,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何老闆收回目光,不知怎麼,心中卻有幾分緊張,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又咳嗽了幾聲,才小心翼翼道:“這位……客官。”
他身前的男子一動不動。
何老闆有些尷尬,但還是說了下去:“呃,客官,是這樣的,三日前你付的那錠銀子,如今已然用完了,本店本小利薄,是不是……”
那男子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伏在那裡,還是沒什麼動靜。
話未說完,忽只聽“叮”的一聲,一錠銀子在桌上蹦了兩下,出現在何老闆面前。何老闆定睛一看,卻是那人不知道從那裡又摸出了那錠偷去的銀子,丟在他的面子。
何老闆連忙收起,收到懷中,但遲疑片刻,看了一眼那人,又將銀子取了出去,拉開衣襟,放在自己貼身衣服裡去了。
就在他收好銀子,打算再次向那個男子開口的時候,小店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有人在麼?”
何老闆一怔,回頭望去,只見門口站著兩人,一男一女,為首一個老者,手邊拿著一隻竹竿,上邊掛著一塊白布,上書著“仙人指路”四字;在他身旁,是一個看去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秀美,臉上正掛著一絲微笑。
這老少二人,老的是仙風道骨,少的是美貌秀氣。
何老闆連忙迎了上去,還是先招呼剛來的客人為好。只見他迎上笑道:“有,有,兩位客官,請問是吃飯還是住店呢?”
為首那個老人呵呵一笑,眯著眼睛笑道:“怎麼,何老闆,不認識我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