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覺得這是夢。
縱使已經生離死別許久,陰陽相隔,她當然還認得自己的男人。
他活著的時候,總是唇角扯著,一張桀驁不馴的臉,彷彿一言不合他的大拳頭就砸了過去。
但對著她永遠都是傲嬌著,絲毫不掩飾眼裡的侵略性。
就像這個時候,他的眼裡有一股子戾氣,又有些膩歪和疼惜。
從她遇見他的那一刻起,兩世裡都缺乏安全感的她,似乎就找到了依靠,他畢竟那麼有力量。
可是他卻在大婚前瘋狂三天,然後,永遠走了。
那些日子裡,她說不在乎,不怪他,是假的。
婚禮上,他沒出現,她搜遍1000公里範圍,沒有他,她強裝鎮定,獨自面對流言蜚語。
在霍老三和程思瑤帶著農業局的人來,要把許家捉拿的時候,她能自證,她當然能看出來霍老三對她的覬覦之心,而韓星暉不在,她只有獨自面對。
她和邵文編對上的時候,她依賴的也只有她的藤蔓們。
她有了他們的孩子,卻因為婚禮上他的缺席,變成一種時下人所不容的先孕,除了將來獨自面對生產的哀哀苦痛,只怕孩子成長路上也要受別人白眼。
如果韓星暉還活著,她一定會拳打腳踢他,不,拉出她的藤蔓,痛打他一頓。
可他都死了,好不容易才見到他一次,說不定天亮了就會離去,她還介意什麼?
她撲到韓星暉的懷裡,臉貼著他的胸膛,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腰。她沒想到,在夢裡,也會感覺如此真實,他身上的氣味,清清楚楚地傳來,浸透她每一個細胞。
韓星暉全身一僵。
他感覺到她濃濃的哀傷。
熱淚打溼薄薄的衣衫,那一塊胸口涼涼的。
韓星暉一邊抱住她,一邊輕輕地摸著她的頭:“我來晚了,對不起。你到底夢見什麼了?”
許子杉眼淚不斷,壓抑著抽噎,應著:“我沒做夢。”
“那你為什麼哭?”
許子杉一怔,慢慢地抬起頭,望著他問:“你不知道?”
韓星暉帶著習慣性的痞笑:“知道什麼?”
看著他疑惑卻促狹的眼,心裡一酸。
雖然他總是與公爹叫板,父子倆勢同水火,但是他死後,公爹那麼哀傷,他該放下心裡的怨憤了吧?
人說人間一天,陰司一年,從正月二十六(陽曆3月15日),他走了快半年了,按照陰司的時間流速算起來,他做鬼已經一百八十年了吧!
做了這麼多年安生的鬼,何必再讓他白受折磨。
搖搖頭,重新抱緊了他,轉移話題道:“你怎麼來了?”
許子杉此時的意識都停留在1977的大暑天,邵文編的手下葉鑫說韓星暉已經被邊境的大炮集中轟炸而死的日子。
她以為她聽了他的死訊昏過去,夢見了韓星暉。
因為見到了根本不可能見到的人,許子杉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這也是韓星暉死後,第一次入她的夢。
韓星暉糊塗了,正要問個清楚,她忽然抬起手,微微顫抖著撫上他的臉。
韓星暉呼吸一重。
他眼中的許子杉,烏髮凌亂,淚容如掛露的白瓣牡丹,一雙眼眸盈盈似水,欲語還休。
恍惚中,她滿眼的情意,如同觀音撒來的甘露。
心頭倏地竄起熊熊大火。
血氣方剛。
許子杉身子一軟,嘴裡卻說道:“星暉,我們有孩子了,你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