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重重點了下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好!就這麼辦!嶽樂是碩果僅存的滿洲宿將”他又捏了捏拳頭,咬著牙說:“只要能打敗他,以後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吳三桂下決心要克服自己的晚期慫病,準備和大清入關一代最後的宿將嶽樂大戰一場的時候,把他一步步設計到如今這種想當一個擁兵自重的忠臣而不得的罪魁禍首王忠孝,正和周昌、王士元、王忠義一塊兒在這浙東一帶尋找“證人”!
不過他要找的“證人”不是幫著他陷害奸佞的證人,而是“證人書院”的“證人”!
所謂的“證人書院”,也不是專門培養證人的學校,而是“證得人性”的意思。創立這所書院的是明末大儒劉宗周,宗周之學以慎獨為宗,是專門研究怎麼當道德君子的,並且以為人性本善,生來具有仁義禮智之德,儒者只要清楚地證得人性,時時保持之,即是慎獨功夫,即可至於聖賢。
而這套“證得人性”的學問在被劉宗周和其他一批浙東儒者研究了許多後,終於被證明是錯的因為這世上既有“性本善”的人,也不做人的人!當性本善遇到不做人,那可就要沒人做了!
所以那位一生追求慎獨學問的蕺山先生劉宗周,最後只能以絕食殉國來證明自己的道德,但同時也證得了靠慎獨是當不了大善人的真理.
而在劉宗周死後,他所創立的證人書院一度停辦,直到兩三年前才被另一個明末清初的大儒黃宗羲重新支楞起來了。
重新開張的證人書院的主要活動地點不再是紹興府了,而是遷到了隔壁的寧波府,其主要活動地點在寧波大地主萬家的一處別院當中,因而稱為甬上證人書院。
而王忠孝這一次藉著搜捕鰲拜和天地會黨羽的名義離開蘇州溜達到寧波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找到甬上證人書院,從那裡請一批儒者去廣東肇慶府開辦維新學堂。
根據王忠孝的規劃,天地會的革命不能只在底層鬧分田地,也得有針對中上層的真道理和新學問,同時還需要培養軍事和技術骨幹。而且即便是搞均田,也要儘可能爭取一部分儒家士大夫的支援——畢竟均田制也不是徹底平分,而是一種利用土地分配為手段進行軍事動員的體制。
儒家士大夫如果想要多佔一點土地,那就去從軍打仗攢軍功吧!
而廣東維新學堂就是用來爭取一部分儒家士大夫的工具。
所以此時此刻,寧波鄞縣城外萬氏莊園內的甬上證人書院就迎來了一群攜帶著刀劍、火槍、《天下為公論》和《天朝田畝制度》的“大善人”。
已經上了年紀,長得相當消瘦,穿著一件灰布袍子,頭上套著一定灰色風帽的黃宗羲本來不想出面接待這幾個不速之客,但當他看到了《天下為公論》和《天朝田畝制度》的全文,馬上就知道壞事兒了——這是有人拿著他寫了傳給後人的《明夷待訪錄》搞事啊!
黃宗羲是個思想家,但他不是革命家.他就是想一下,反思一下,然後悄眯眯寫幾本反書留給後世的“明君”,並沒有想用這本《明夷待訪錄》去和大清朝對抗。
可沒想到卻有人拿著他的半本《明夷待訪錄》改了個《天下為公論》的名兒去搞事兒了,更有甚者.這夥人抄書也不抄全本,而是抄了一半,還把其中的“田制”改成了“原田”,然後又在“原田”的基礎上寫出了《天朝田畝制度》!
而經過了這兩番改寫之後,《明夷待訪錄》裡面的造反精神已經被加強到了最大,從而變成了造反綱領了!
這天下.怕是要大亂了!
這大明.搞不好要回來了!
想到這裡,黃宗羲臉上就是好一陣陰晴不定——害怕啊!
他倒不是怕天下大亂,而是他被幾個清朝官員拿著和他有關係的反書堵在自家書院裡了這是要“成聖”了嗎?
“梨洲先生!”黃宗羲正害怕的時候,王忠孝已經一臉隨和地開口了,“這兩本反書最近在江蘇境內廣為流傳不知先生在浙江這裡有沒有看到過?”
“沒有,沒有。”黃宗羲趕緊搖頭,“實不相瞞,老夫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文章。”
唔,這個不是《明夷待訪錄》,而是《天下為公論》和《天朝田畝制度》,是不一樣的!
“哦,那寫得怎麼樣?”王忠孝笑著道,“梨洲先生,我讀書少,看不大懂前頭那些什麼‘原君’、‘原臣’的就覺得最後邊的‘原田’不錯,《天朝田畝制度》也挺好的,還有那首《大同歌》也不錯!您老人家覺得怎麼樣?這個回頭皇上問我,我該怎麼回答?”
什麼?不是來逮我的?黃宗羲心裡一陣輕鬆,不過也不敢完全放鬆,“王侍衛,您那麼老遠來寧波,就是為了問這些?”
“不是,”王忠孝說,“晚輩來證人書院,是為了替家父尋幾個精通儒學的先生去廣東辦維新書院家父非常仰慕蕺山先生得證人性的學問,家父也覺得他自己的人性也本善的,所以就想學習證人之道!”
什麼?活呂布王輔臣的人性是本善的?這不可能啊!黃宗羲心道:看來我老師的學問還是有欠缺的.人性本善是對的,但不是每個人都有人性!沒有人性的人,哪還有什麼本善?
學問又有了一些長進的黃宗羲問:“王侍衛,您說的唯心書院的‘唯心’二字是不是取自《華嚴經》的‘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不是這個唯心,”王忠孝笑道,“能借筆墨一用嗎?”
黃宗羲回頭對身邊一個國字臉,大額頭的三十來歲胖子說:“季野,給王侍衛拿筆墨紙張。”
“是,老師。”
這胖子很快給王忠孝拿來了一張宣紙和一支蘸了墨汁的毛筆,王忠孝拿起毛筆就在紙上寫下了“維新書院”、“維新學會”、“維新變法”這幾行字。
看見王忠孝的這一筆字兒,這胖子就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王輔臣的兒子看來是有一點學問的。
“維新學會?”黃宗羲看著學生遞來的紙,有些好奇地問,“這個學會是搞什麼學問的?”
“搞新儒學的!”王忠孝說,“家父和靖南王世子、平南王世子、定南格格他們常常在一起探討儒學,他們都覺得蕺山先生的學問很高明,他們也覺得自己心善,所以就想在兩廣福建成立一個維新學會,開辦一些維新書院,一方面傳授蕺山先生的證人之道;一方面再聘請一些紹興師爺傳授刑名、錢穀、文牘、水利、營造之學。
將來,維新書院教育出來的人才,就既有為天下、為生民的善心,又能有治世濟民的才幹這樣不比那些只知道讀四書五經應考,考上之後除了貪錢便百無一用的讀書人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