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不顏坐在視窗,年幼卻已傾城的臉上都是淚痕。
窗外下著雪。鵝毛般大。紛紛揚揚源源不斷,在刺骨如刀割的空氣中竟然顯得些許溫柔。
“給我好生在這反省。初九那天便是你出嫁之日。”那個從出生到現在只見了兩回,還得尊稱一聲父親的男人撂下這麼一句話,就摟著花枝招展的妻妾走了。
葉不顏摘下手上的玉佩,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三日前。
病榻上的母親緊緊攥著她的手,灰褐色的面容早已不復當年明豔,淚水順著眼角的細紋沾溼了大半個枕頭。
“小顏.....你答應孃親,一定要,一定要去金陵找你父親......你要記得,咳咳,把手上的玉佩交給他......”
當年金陵河畔一顧萬人傾的美人,終究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講不出了。
小閣樓年久失修,屋頂的瓦片被風吹得清脆出聲,雨水漏進了屋。
她看著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葉不顏,手上的力氣逐漸消散。
也不知久兒聽見沒有。她最後想。
“娘!娘!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了不要離開我!娘——”葉不顏極力挽留著那雙枯槁雙手的餘溫,奈何手心的溫度還是變得冰涼。
那雙臨死前依舊清澈的眼睛緩緩閉上了,那雙葉不顏看了一輩子的眼睛。那雙時常笑著的,好看的,溫柔的,母親的眼睛。
葉不顏大腦一片空白。茫茫無邊的天地中,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來不及悲傷。無助在之前就將她吞噬了。
母親走的時候,眉頭還是蹙著的。
葉不顏離開姑蘇前,帶著身上所有盤纏,買了最好的棺材給母親下葬。平日裡色眯眯看見漂亮姑娘總要調笑一番的的棺材店老闆王鐵漢,悄悄從倉庫裡拿出了上等的楠木賣給她,而葉不顏的錢買那一個棺材板都不夠。
從,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葉不顏不吃不喝走了三日三夜,在蘇府門口被門衛攔下等了一天等到了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晃悠悠下了馬車,瞄了一眼她手上的玉鐲,拍了聲大腿笑著說,像是如釋重負一般,“正好。”
兩個字,便是這個十多年來未曾謀面的父親對她說的話。
後來,便是在這間別院的故事了。
一個目中無人的丫鬟帶著葉不顏到了這個破壩的小院子,端上幾盆冷湯剩飯,便算打發了葉不顏。那丫鬟放完菜盤甩甩手指,撇過來的餘光像是覺得葉不顏地位遠遠比她地下,伺候她著實太委屈了。
“姑娘,請你告訴我蘇大人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葉不顏抓住丫鬟的手臂。
丫鬟嫌棄地眼神藏不住,嘴裡嘀嘀咕咕道,“進宮當皇妃你還不樂意,真是少欠你的。”
大門“砰”得關上,緊接著是鎖鏈敲擊的聲音。
後來便是一片寂靜了。
幾牆之隔外,有絲竹奏樂聲傳來,鶯鶯燕燕的歡笑聲不絕於耳。
葉不顏挨個點了房間的幾根殘燭,這才看清這屋子已是荒廢多年了。陳舊的地板到處都是裂縫,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早已乾涸結塊,狹小的窗戶骯髒得透不進一點光。唯獨案几上一把古琴出塵似得一絲不染,與這逼仄之地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