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有著連鎖反應,這可以稱之為蝴蝶效應,也可以稱之為註定。
在柳南生顫顫巍巍地將紅燭點燃的時候,供奉著的神相碎石映襯出了幽幽的燭光,室外的風聲像是愈發大了起來,樹影映襯著窗外的一片慘淡,像是撕開了詭異的內幕。
柳南生在地面上跪了好久,隱在陰影裡的神色晦暗不明。
“神女的戰衣即將重現於世.......這是風險最大的處理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阻止災難降臨,不是一味的懼怕和逃避,而是順著災難的發展找到其中的節點,比她先一步動手,才能徹底讓厄運消散。神祗不是不能戰勝的,過程再如何艱難,我們也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在神明低下高貴的頭顱那天,就是諸神的黃昏。”
黑聖女動人的聲線還在柳南生的記憶深處迴盪。
“這到底是在成全它,還是毀掉它,誰能有把握呢?”
這句詰問沒有答案,也不可能有答案。
........
而在距離此刻千里之外的莫城,阿秀婆顫抖的手再也無法控制。
無形的恐懼感在一瞬之間升騰出來,她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那種心慌意亂的情緒沒來由地湧上心頭,於是她急急地站到了窗戶邊,向著不知該望向哪裡的遠方望了過去。
就在幾分鐘之前,阿彩抓著沈川源留在凳子上的刺繡奪門而出,身影消散在濃稠的夜色裡,根本來不及阿秀婆做出更多的反應,也沒辦法給她攔下來。
在這樣的特殊時刻,阿彩又是那麼敏感的身份,阿秀婆如何能夠放心得下呢?
在大年夜看到沈川源這位不速之客的時候,老人家那顆吊著的心,就再沒有心安下來了。
對於沈川源,阿秀婆從來沒有掩飾自己的敵意。
從更早的時候開始,在自家外孫女拿著那些關於巫族圖騰的照片來打探訊息的時候,阿秀婆就已經意識到危機了。阿彩是個乖孩子,聰明懂事,善解人意,幾乎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要不是如此,阿秀婆也不可能放心她去莫城經營那件間刺繡小店。
這已經是,特例裡的特例了。
巫族近百年來尤為動盪,自從寨子裡出現了黑聖女開始,就帶來無法遏制的災難,巫族四分五裂,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徹底安穩下來。
那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最後卻鬧得血流成河。
如何瓦解一個原本嚴實合縫的勢力呢,最初不過是在族人們的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這一點點的懷疑足夠引發無數種可能。當被矇蔽著的族人們忽然意識到,他們長久以來供奉著的神祗原來是個彌天大謊,那些原本應該改變命運,帶來祥和與幸運的神,只是把他們的靈魂和肉身作為獻祭品,巫族並非神女最寵愛的子民,而是千年之前的背叛者。
這樣的恐懼足以摧毀人們的信念。
很多時候真正引起戰火的並不是那麼多大紛爭,矛盾的最開始就如同冰面上的一絲裂痕,隨著事態日益嚴峻而不加控制,才終於漸漸碎裂開,成為了全盤坍塌的滿湖碎冰。
那時候巫族內部鬧得人心惶惶,甚至已經到了人云亦云的程度。
保守派堅信只要衷心供奉神祗,就一定會得到神的原諒,神明的慷慨從來不會辜負任何一個真心實意的信徒,更何況是世世代代把全部都奉獻出來的巫族族人。
而與之態度截然相反的,就是那些被黑聖女說動了心思的人。
他們深信千年之前發生在樓蘭古國的悲劇不是偶然,再如何去對一位邪神忠誠,最後都脫離不了被徹底捲入深淵的命運。那些開始慌亂的族人各懷心思,幾位能力出眾的年輕人各自開始盤算著解決辦法,想要在一片僵局之中找到出路。
最後,便是那場讓巫族四分五裂的戰爭。
真正可怕的並不是那染紅了整個寨子的鮮血,不是情緒上頭時被無知又莽撞的族人們摧毀的神廟,更不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從巫族族人心中消除的恐懼。而是關於神祗的傳承四散各地,再也無法得到統一。
阿秀婆還記得大祭司臨終之前斷斷續續的話音,像是要咽在風聲裡一樣。
要不是前兩年的那場災難讓原本就蕭條到即將凋零的部族徹底走向毀滅,想必大祭司也不會把這樣慎重的線索告訴一個普通的老人。
“務必......務必,保護好青玉履,別讓她......得逞。”
阿秀婆來不及問那所謂的“她”到底是誰,大祭司就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所以阿秀婆瞭解到的那段過去,也僅限於“神女的戰衣”。
百年之前黑巫女帶來的災難,讓神廟之中供奉著的“神女的戰衣”被分裂的部族帶走,神女的長劍本就是缺失的,即便是世世代代看守戰衣的巫族祭司,也不知道長劍的下落。而神女手持的玉如意流落到蒼茫的雪山,聖龍珠沉在北方深山的湖底之中,那件被慎之又慎保管著的金縷衣更是隨著戰亂而丟失,直接下落不明。
唯有那雙青玉履,成為了巫族本部的最後一點供奉,支撐著巫族傳承不斷。
年歲將很多秘密掩埋下來,時光帶著足夠的多的欺騙性,足以息事寧人。
在巫族族人分裂之後,巫族本部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磨平黑聖女留下的陰霾。許多年過去之後,那次災難和關於黑聖女的傳說終於成為玄而又玄的秘密,普通族眾又再變得毫不知情,沉迷在大祭司編造的謊言裡,用心侍奉著十二姽女和聖女,信仰著他們心目中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