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阿玦忽然抬起了頭。
清風吹起了她的面紗,那雙眉目映出的銳利目光透過了重重黃沙,瞳孔透著淡淡的碧綠色。不過只是驚鴻一瞥,卻讓人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懼感。這不僅僅只是因為她面色上的冷若冰霜,而是來源於氣場上的絕對碾壓。
那種居高臨下的蔑視,是對於弱勢力量本能的輕蔑,因為她有足夠的信心抗衡對面的女孩子。
可是壓制力不過頃刻之間,就很快被溫和替代掉了。
或許在有一些的時候,溫柔也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就比如此刻的阿玦。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毛躁。”
這句話的語氣太過熟稔,輕慢的話語聲帶著戲謔,倒像是在包容不聽話的妹妹,決然不像是何漫舟這個黃毛丫頭可以講得出來的語氣。
樓蘭小公主的錯愕也在意料之中,她微微眯起了眼眸,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
何漫舟,或者說阿玦,沒有繼續應些什麼,只是對上了小公主審視的目光。
天盡頭是一望無際的碧色,燦爛天光投下的影映著沙礫。阿玦眼看著小公主的神色從驚訝變成迷茫,原本是質問一般的審視,卻偏偏漸漸變得底氣不足,最後連目光中的兇厲都弱下去了。
“.......你是誰?”
過了半晌,夏眠才從半闔的唇縫擠出這句,話音都帶著些許顫抖。
而何漫舟的唇角則是浮起淡淡笑意,她的容貌沒有任何變化,偏偏神色較之平時判若兩人,竟然同時相容了高傲與溫和,彷彿在看尚且年少還不懂事的小公主。
“阿眠,好久不見。”
“阿姊.......你是,阿姊?”
在那一瞬之間,樓蘭小公主身後叫囂不已的黃沙安靜了下來。
夏眠驟然睜大了眼眸,錯愕的目光堪堪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試圖從她細枝末節的神色之中分辨出什麼來。
可是她什麼都看不透徹,映入眼簾的僅有懷疑與迷茫。
從來都被她看做容器的女孩子叫何漫舟,那是她早已經認定的犧牲品,夏眠對何漫舟的一切舉動再熟悉不過,她也早已經做出了何漫舟會犧牲在最終定局中的準備。如果可以將巫族的詛咒徹底結束掉,必要的犧牲也顯得理所應當。
就像曾經那些為了延續花魂的力量而犧牲掉的巫族聖女和十二姽女一樣,何漫舟的犧牲將代表有始有終,她會成為最後一個犧牲品,喚醒“神女的戰衣”殘餘的力量,再由夏眠將這樣龐大的力量盡是吞噬,完成千年之前失敗的造神儀式,何漫舟的死就是終結。
可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還是何漫舟嗎?
夏眠定在了何漫舟的面前,眼底充滿著疑惑不解。她看著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眸,未曾窺見漫天席捲的黃沙,卻看到了染血一般慘淡的落日。然後,時空彷彿發生了流轉,小公主緊握著長劍的手也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了。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千年之前的場面。
那是無邊無際的黃沙,濃郁的血色足以將周遭的一切染得通紅,族人們的屍骸遍佈在小公主的腳下,祭臺上燃燒著的火焰映紅了濃稠的夜色,彷彿要將天地萬物都徹底焚燒殆盡。
在淒厲的哀嚎聲中,她始終覺得自己即為正義。
在蒙著面紗的殺戮機器指揮著千軍萬馬到來的時候,糾.纏往復的曼陀羅花也在迅速生長著。怒放的花.蕊像是有意識一般,透著邪惡的力量,靠汲取巫族族人們的生機而存活著,曼陀羅花每茂盛一寸,便是多了一個無辜生命的犧牲。
那些可怕的植物只聽從著小公主的召喚,成為保護著她的武器。
而小公主則是驅使著花藤,纏繞那些殘忍踐踏族人生命的砂石怪物,將周遭詭異到可怖的幻覺粉碎。
到底是誰善,誰是惡呢?
這是天降的神罰,或是宿命的報應,又或者善惡之間本沒有界限,只是人們的貪慾打破了其間的平衡,究竟又有誰可以說得清楚。
像是看出了夏眠的迷茫,對上那雙直直看過來的眼眸,阿玦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我沒有想到,當時會是你來“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