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電量岌岌可危,還是長時間的使用之後手電筒的接觸有些不良。在幾次劇烈的閃爍之中,原本就微乎及微的暗黃色光芒徹底熄滅了。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何漫舟驚撥出聲,然後便很快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在短暫的黑暗之後,白亦從直截了當地回應。
“沒錯,就是長生。”
如此大的資訊量,不由得令何漫舟相當意外,不過一切都恰巧都在情理之中。
一時之間,何漫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除了有關於白家的秘密和父親的下落之外,還有藏得更為深遠的情緒拉扯著她下墜。
那些她曾經無法確定的事情得到了驗證,就好像原本嚴實合縫的壁壘驟然裂開了一小道縫隙,於是更多的資訊盡數翻湧出來,無形間的裂縫也越來越大,仿若被壁壘掩藏起來的秘密再也持不住了。
那是有關於樓蘭古國的辛密,以及住在她身體裡的可怕怪物。
萬事萬物,此消彼長。
何漫舟始終懼怕著那雙碧色的眼睛,最初她對一切一無所知的時候,還會順著那些撲朔迷離的夢境追溯和調查。可是當她漸漸意識到夢境背後代表著什麼,何漫舟反倒什麼都不敢去細想,甚至本能地開始逃避,不讓自己去過多瞭解有關於樓蘭古國的事情了。
她不是不想知道真相,只是害怕著背後的代價。
如果當何漫舟重新想起來這一切,蟄伏在她身體中的鬼魅也隨之甦醒,怎麼辦?
如果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孩便是樓蘭的邪神,何漫舟充其量不過是邪神的最後一道封印,待到封印漸漸鬆動,神祗便會恢復力量,隨之甦醒過來重新降臨於世,怎麼辦?
如果當那雙碧色眼眸的主人徹底甦醒,這副軀體不過成為了她的容器,連“何漫舟”存在過的痕跡也都消磨掉,過往的一切都將會被徹底抹殺,又要怎麼辦?
何漫舟可以清晰感受到,某些東西正在她的心底生出迅速生長著,仿若在吞噬著她殘餘的理智,跟她最後死守著的本心進行較量。何漫舟分明不知道那股力量到底是善是惡,也不知蟄伏在她身體中的鬼魅來源於何,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對這股力量的排斥。
恐懼需要理由嗎,那不是生而為人最為本能的反應嗎?
........你還想逃避嗎?
你還能逃避多久呢,懦弱多久呢?
對於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詰問,何漫舟無法回答,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她始終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蟄伏在身體裡的靈魂,當意識到那雙碧色眼眸的主人隨著樓蘭古國的事由逐漸分明而漸漸甦醒過來,何漫舟甚至對樓蘭巫族的秘密都產生了排斥。而這種排斥的緣由十分簡單,不過是因為害怕罷了。
怎麼可能不害怕啊.......
這些事情盡數被她藏在心底最深處,即便是面對最為信任的白亦從都不敢表露出分毫,一如何漫舟不知道這是救贖或是磨難,只能選擇逃避,拼命剋制著另一個靈魂的甦醒,彷彿這樣就可以繼續拖延下去一樣。
“小舟,這座山洞中不止藏著白家的秘密,也藏著你的秘密。”
直至男人的聲音隔著風聲傳遞過來,才像是驚醒了何漫舟的夢境。
“樓蘭公主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不惜暴露出自己的底牌,將她不願讓我們知曉,也本不該讓旁人知曉的秘密展露,也要把你引到這個山洞中來,就說明有些事情是除你之外沒有人可以做到。而這個山洞之中藏著什麼——“神女的戰衣”的碎片,也是召喚神祗的鑰匙。”
“我知道,可是我一點都不想做這個鑰匙,我不知道自己會放出什麼東西來。”低低的呢喃聲從何漫舟的唇縫間溢位,“為什麼有關於巫族的癥結都藏在我的身上,我該做什麼,我已經很努力不被她利用了........”
何漫舟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在強烈的刺激之下,堆疊已久的情緒終於再也不受控制,她的眼圈有點泛紅,言語也變得斷斷續續的。
“說出來不怕你笑,從今天攀登雪山開始,我就有著很不安的感覺。之前我倆去塢城郊區,找那座破敗的古廟,順著神龕找到那條通往墓穴的密道,每一次都是危機四伏,但是我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不安感。這是第一次,白亦從,我覺得快要撐不住了。”
“小舟,別怕,我在這裡。”
聽出了女孩子言語中的哭腔,白亦從放慢了腳步。
他踏實有力的手掌撫在何漫舟的肩膀上,那雙冷清的眼眸借了手電暗黃的光線,很隱約地透露出些許暖意。
一如他此刻語氣極淡,卻很是溫和的言語。
“我曾經說過,我們身在局中,是大局中的棋子,可是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也是佈局中的關鍵一環,是破局的關鍵。小舟,你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幫著你解決這一切,你需要做的只是堅守住自己的內心,不要被情緒影響。“
何漫舟仰起頭看著白亦從,毫不掩飾眼底的茫然。
但是她對上的卻是一雙篤定的眼眸,男人的話語堅決,彷彿即將到來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在延續千年的輪迴之中,或許從始至終都沒有幸存者,面對滅世的可怕邪神,人類的力量也顯得渺小而荒謬,何漫舟分明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切,卻還是本能地選擇相信白亦從的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