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註定了柳南生無法拒絕她了。
那天的傾盆大雨像是印在了柳南生的記憶裡,之後多少個午夜夢迴的夜晚,那滴滴答答流個不停的雨水聲都成為了他心底深處的夢魘,擾得他片刻不得安生。
什麼才是最可怕的呢?
遺憾、恐懼,過錯、自責?
不,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讓柳南生恐懼的是那種無法擺脫的宿命感。即使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仔仔細細去探究那兩次足以影響事態發展的決定,也都深刻地意識到,哪怕再重來無數次,他的選擇不會出現任何變化。
就好像,一切災難都是註定的,他不過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
“如果想要終結巫族留下來的宿命,要等十八個年頭,等到下一個輪迴。你們按照我教的方式去培養聖女和十二姽女,就可以徹底從宿命之中脫離出來。記住,機會只有這一次,太早或者太晚都不行,她馬上就要甦醒了.......如果真的等到她醒過來,一切都晚了。”
柳南生還記得那個美麗的女人說的話,也正是因為這些話,才勾起了柳南生藏在心底的渴望,讓他做出了那個不知道是對是錯的決定。
這個可怕的開端在之後不斷惡化,最終引發了那場殘忍到了極致的悲劇。
而此刻,柳南生的嘴唇上下輕碰,將這些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出來。
聽著柳南生的描述,顧期只覺得心口堵著點什麼。
最初萌生出的異樣感在逐漸的抽絲剝繭之後變得更加清晰了,她覺得這個神秘的美麗女人很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聽說過。但這種熟悉感又是虛無縹緲的,哪怕她認真整理著腦海中的全部認知,也沒有搜刮出一丁點有關於這個女人的線索。
所以最後,顧期只是定定地看著柳南生,輕聲問了一句。
“她是誰?”
“她是......”
柳南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垂下了眼眸,低低嘆了一口氣。
暗黃色的燈光閃了又閃,老舊的電路在窗外愈發強烈的風聲之下不堪負荷,連帶著燈泡都有些暗淡下來。
在這一刻,時間的意義好像變得虛幻了。
在二十年前,也是這個破舊的小平房裡,同一個場景,同一個時空。柳南生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美麗女人,意味不明地掐滅了手中的菸捲,也問了同樣的一句話。
那個女人也是沒有回答,她微微揚起眼眸,目光掃過了柳南生的臉。
那是什麼樣的目光啊,那是一雙貓一樣的眼睛,女人的眼尾略微勾起一點,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影著好看的陰影,像是無形之中就掌握了人心。沒有人可以抵抗美好的事物,柳南生也不過只是凡人。
在過分的注視之下,女人隨手理了理散落肩上的黑色長卷發,即便是坐在這個狹小平房破布鋪著的沙發上,也不妨礙她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黑色連衣裙包裹著女人曼妙的身型,每一點細微的動作都透露著巨大的吸引力。
柳南生的喉嚨動了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嚥了一口唾沫。
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可是在神秘與聖潔面前,也成為了褻瀆。
但女人並不介意,她微微揚起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然後不緊不慢地解著衣領最上邊的兩顆紐扣。在柳南生詫異的目光之下,輕而薄的紗衣被女人的纖纖玉指拉開一點,於是那段形狀好看的鎖骨便隨之露了出來,連帶著上邊小巧而精緻的圖騰。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層層疊疊的花瓣覆蓋在一起,像是預兆著還未盛放的死亡。糾纏的藤蔓勾勒著她漂亮的鎖骨,素蓮的純淨被墨色覆蓋,莫名多了些許冷豔而深邃。一如女人美到了極致的眼眸,她的眼底像是藏著湖泊,或是深沉到化不開的濃稠夜色。
“黑聖女。”
柳南生極為震驚地看著那個圖騰,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之後的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
“她當時沒有多講,只是說,按照她說的去做,才是唯一的解決出路。”
柳南生的聲音淡淡的,那些從往昔之中擠出來的話語,也都顯得晦澀而艱難了。
“我沒有辦法,黑聖女的旨意沒有人可以抗拒,沒有人......我恐懼她,卻不敢質疑她,敬畏她,又不得不服從她......那是連大祭司都不能違背的人,我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巫族族眾,空有村長之名而已,又如何可以不遵從她的指示啊。”
當時黑巫女所說的話,至今都在柳南生的腦海裡歷歷在目。
柳鎮的祭祀必須終止,只有不破不立,才能徹底停止這一切。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都不可以讓神女重臨於世,等到滅世的邪神重新降臨,整個巫族都會成為獻祭品,邪神的慾望並非世人所能填補的,當年樓蘭小公主的報復更是可怕至極。
所謂的永生,不過是荒謬的謊言。
百年之前的巫族已經為了阻止神女的降臨付出了血的代價,四分五裂、族人傷亡、屍橫遍野,但這些不過是一點犧牲,也是不得不面對的犧牲。如果真的到了讓神女甦醒的程度,一切便都不可逆轉了。
其實柳南生哪裡還有選擇,從見到黑聖女那一刻,他就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