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柳慕問得直接,柳南生也沒有太多避諱。
“對,其實你們應該聽得出來了,在我們這裡最重要的兩場祭祀,分別是夏祭和年祭,時間已經很明顯了。你們兩個都是聰明人,猜到我們在準備年祭也不奇怪,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柳鎮最近不接待任何外來者,但凡可能影響到祭祀的情況都會被杜絕。”
“我能理解,這畢竟是......”柳慕笑吟吟地靠著了沙發上,兩條長腿稍微朝前舒展,繾綣低沉的話語也拉長了一些,像是在揣度些什麼,“是很重要的事情嘛。”
“當然很重要,哎,這可是我們一年的時運啊。”
柳南生磕了磕煙桿子,低低嘆了一聲。
“我們的年祭向來是在龍女廟進行的,從下過第一場大雪開始,大傢伙就需要提前準備了,至少一個月以來,我們沐浴更衣,焚香祭祀,沒日沒夜吟誦著讚美神祗的詩文以示子民們的忠誠,等待著接收神祗傳遞的旨意。”
“族裡最好的繡娘會用整年的時間來替十二姽女和聖女準備舞衣,她們要用龍女廟中被大祭司供奉著的聖水洗濯針線,保證絕對的聖潔。每繡下一針,她們都要將經文默誦一遍,證明自己的虔誠。那舞衣真漂亮啊......那是用最珍貴的金色絲線刺繡而成的,上邊墜著珍珠與寶石,當聖女起舞的那一刻,珠寶折射出來的光芒璀璨如天光破雲。”
聽了柳南生此刻的感慨,顧期不由得想到在機場時柳慕提供的線索。
提及刺繡,她不難想到行程的初衷,也就是沈川源留下來的東西。她正是順著那些從莫城帶回來的紀念品以及沈川源露出的端倪才查到了這些事情,又不得不跟柳慕綁在一起,卷在這些亙古留下的謎團中的。
而這次合作的最初,也正是因為柳慕給予出的線索。
那個整理著晦暗不明的歷史的檔案袋,那些關於刺繡背後的故事,還有那位在莫城深居簡出的老人,以及神秘女子留下的繡功獨特的舞衣.......如果那些話不是柳大少逗人玩的,那麼那個遠在莫城的名為“阿彩刺繡”的刺繡小店,刺繡品的針法分明是跟巫族繡孃的刺繡一致,而被沈川源找盡了藉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訪過的店主小姑娘阿彩,也跟巫族的這一切脫離不開關係了。
名叫阿彩的店主小姑娘來自於某個神秘的部族,很大機率就是巫族的分支,或者這其中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淵源,或許是柳南生暫且不願意說,也或許是世人不得而知。而柳鎮的祭祀文化和十二姽女的傳說也都環環相扣的,很多事情沒辦法深究,光是順著柳南生從秘史的罅隙中透露出來的隻言片語,都能感受到巫族隱藏著多麼可怕的傳承和風俗。
當這些線索逐漸合併統一,很快鋪陳出一種駭人的可能。
許多碎片式的記憶被蛛絲一樣的線串聯起來,顧期試圖僅憑猜測和分析來拼補出那段諱莫如深的歷史。慣常理性而自持的顧老師從來不相信任何想當然的事情,她是徹頭徹尾的理論派,也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即便是對於自己的老師何盛,她都敢於去質疑。
可是到了這種時候,在諸多足以衝擊固有認知的事情發生之後,顧期終於漸漸動搖了。
曾經暗藏在心中最可怕的猜測得到了驗證,對於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也不禁腦補起來。
或許事情的程序應該是這樣的——
一切的災難與厄運都源自於亙古,從樓蘭古國的民眾們信奉神女,想要借邪神的力量改變國家的僵局時,就已經註定了短暫的繁華會留下難以補救的空洞,最終難以收穫善果。
當年的故事告一段落,誰也說不清是對是錯。
這些往事無需贅言,也無法僅憑巫族族人留下的傳承和習俗探究出當年的究竟。但災難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是柳慕整理的資料裡面寫著的詛咒——樓蘭的小公主註定會從花魂之中甦醒,要把所有還未清算的業債比比清算。說是報復也好,說是終結也罷,這是巫族族眾幾千年來都未擺脫的宿命,也不可能僅僅靠人類的意志所轉移。
轉機是從那位身穿舞衣的女孩子離開寨子開始。
誰也不知道她當年為什麼會從巫族的寨子裡出來,背後到底出於何種目的,除了那個女孩子本人以外,誰都說不清楚這些事情了。這或許是想要需求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也或許是單純想要擺脫巫族長此以來的壓力......
總之,當年的聖女違背了族人們的恪守著的規定,自作主張地來到莫城。這個決定帶來的最直觀的影響,就是巫族原本應該密不透風保守著的秘密至此重現於世,然後才在幾經波折之後,牽扯出了現如今的種種僵局。
不對,不對。
顧期的腦海裡像是過幻燈片一樣,止不住地回味著柳慕在幾場說過的話。
“......那個寨子裡唯一脫離出來的變數就是阿秀刺繡,或者說是店主小姑娘——那個名叫阿彩的女孩。而順著這個思路再往前追溯,其實在更早的時候,這個密閉的空間曾經破碎出一條罅隙,不然很多事情不會提早透露出來,換句話說,這也是你手頭這些資料的來源。”
當時顧期就有所懷疑,之所以何盛會查到南疆選題,是因為他接觸到了這個神秘的苗寨?